魔道

    清晨,阿廖像往常一样早早就醒了。只不过今日她没有赖床,而是跑到厨房要了些清粥、小菜和糕点,便往无极殿去了。

    到了爹爹寝殿门口,门口的弟子却说,昨夜掌门一夜未回,想是又处理事务到半夜,直接在书房睡下了。

    于是阿廖转头来到了廖登极的书房。书房门紧锁着,门口一个弟子正垂头守着,见阿廖来了行了个礼。阿廖问他:

    “掌门还未起床吗?”

    “是。弟子来了有一个时辰了,刚来时叩门,掌门未回应,想是昨夜操劳了,将将睡下。”

    阿廖心里却蓦地升腾起一阵不安,宗门比试已经结束,昨夜大部分门派的掌门和弟子都离开了,爹爹事务轻减了一些,她才挑那个时候去找的爹爹,且昨夜爹爹案几上只有寥寥几本卷宗要处理……

    阿廖把手上的餐盘递给弟子,嘴里喊着“让开!”,脚下一个侧踢,便把房门踢开了。

    所有的侥幸都在此时化成了泡沫,被现实的利刃狠狠戳破。阳光从背后射入房间,把阿廖的影子拉长到快要撕裂后砸在书房的地面上。阿廖的瞳孔中是盖着暖光的一个黑白世界,那个世界里躺着一个人。他浸在灰白的血里,灰白的头发蓬乱、灰白的双手扭曲、灰白的双眼睁大,瞳孔中也映着这个灰白的世界。

    阿廖走近他,看见自己灰白的身影也映在他灰白的瞳孔里。她看了许久,久到时间也仿佛静止了,周遭一片寂静,静到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她把手放到了地面上人的胸腔上,那里一片沉静。她忽然有些痛恨,何以自己的心脏会这样一下一下地跳着,一直不肯停歇,跳得她肝肠寸断,跳得她痛不欲生。

    爹爹死了。阿廖想。死人和活人有什么区别?阿廖抱着腿观察了许久,得到一个结论:死人是不会动的。那自己也不动,是不是也会死?阿廖抱着腿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冲进书房,抱着阿廖痛哭:“阿廖,师父他去了,你接受这个事实吧!”阿廖却在想,你对一个死人说话,能得到回应吗?

    阿廖在房间里抱着腿呆坐了一整天,第二天,诚正红着眼来找她,拉着她的手,可她一动也不动。诚正坐到阿廖的正面,她的影子才映在阿廖静止的眸底。诚正的嘴一张一合,阿廖却觉得安静无比。她任由诚正给她换上了一袭白衣,给她头上簪上了一支白花,任由诚正拉着她的手走到一个漆黑的箱子前,任由诚正拉着她的手带她一起跪下,磕了几个头。几个来着,阿廖忽然不会数数了。

    她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走上前,跟她说着什么,却只觉得大脑一阵发懵,那些熟悉的面孔她好似一个也不认识了,他们口中的话她好似一句也听不懂了。

    忽然间,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和她有着相似的面容,只是平日里多了些清冷和气韵,却终在今日消耗殆尽。

    阿廖看着这个身影在自己眼底越放越大,最后只盛得下她的一张脸了。阿廖呼吸忽地一滞:“娘,爹死了。”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当阿廖在寝殿模糊醒转时,已是第二日傍晚。殿内烛火未点阿廖愣愣地看着半开的窗外隐隐透进来的霞光,却只觉得像极了血的颜色。

    她就这样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耳朵忽然听闻院子里有压抑的说话声。阿廖悄然凑到门边看,原来是两个洒扫的同门师兄。

    “哎,你听说了吗?掌门不是被外人杀的,是被那个廖无用杀的!”

    “此话当真?可那廖无用不是废物一个吗?”

    “她虽是废物一个,但是掌门对她不设防啊。而且,我听说她好像入魔了,所以才能杀了掌门。”

    “啐,真是败类,修不好正道就去修魔。我之前也听说,周平师弟受的伤就是她干的,结果师弟还被掌门赶出门派,真是可怜。”

    “掌门也真是偏心,这下自食其果了。”

    “不过她为什么要杀掌门?”

    “我哪知道,你得问她去。”

    “我?我可不敢,万一她魔性大发要来杀我呢?”

    两人的声音渐渐压低了,阿廖一掌推开门,挺直脊背,一言不发地走到两个师兄旁,眼底沉寂得像一潭死水。二人本来心虚,但此时见她这种神情,勉强壮了一二分胆子道:

    “廖、廖无用,今时不同往日了。掌门已死,你没有身份了,拿什么压我们?”

    阿廖又盯了他们一会后,一声冷笑,“自是魔道术法了。”说罢,她举起手仔细端详,

    “魔道术法杀人无形,你们不会疼的,但是同样的,也连灰都不会剩……”她话还未说完,两个师兄便大叫一声,四肢并用逃跑了。阿廖只能听见他们惨叫着“掌门夫人救命!”的余音。

    阿廖回屋,瞥见桌上的小蛇。小蛇似是瘦削了一些,阿廖把肉都喂给了它,自己只吃了几口青菜和鸡蛋。看着小蛇似是探究的目光,阿廖惨淡一笑:

    “对不起,前几日……发生了一点事,忘记你了。喏,我把我爱吃的肉都让给你了,算是给你赔罪吧。一会吃完饭,我就去放生你。”小蛇却没有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阿廖。

    阿廖正吃着这几天内进食的唯一几口菜时,几个阿廖不太熟悉的弟子推门而入,说掌门夫人让她马上去无极殿。

    阿廖走前望了一眼小蛇,小蛇也巴巴地望着她。阿廖知道小蛇有灵性,小声地说了句“等我”,随即附上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而后,消失在了小蛇的眼里。

    阿廖随着弟子匆匆赶到无极殿时,江清雪正背对着她肃立在高台上,殿内乌泱泱跪了一地弟子。阿廖一进殿门,便拱手行了个礼,不料江清雪愠怒的声音却劈开凝固的空气,给了她当头一击:

    “孽障,你竟已入魔道,还不跪下!”

    “娘……”

    “闭嘴,当你决定修魔时,我已不是你娘了。”

    “娘……掌门夫人,我从未修魔道,你竟不信我吗?”

    “伤了我派弟子的是你,险些杀掉你屋外为你洒扫的两个师兄的也是你,甚至你爹的死也跟你脱不了关系。廖无用,你知道吗?你爹是被魔道之术所杀!”

    阿廖蓦地抬头,压抑不住声音的颤抖,“是……魔物杀的……吗?”

    “我派山门有结界,魔物是进不来的。只有一直留在派内修魔,不曾出过山门,才会躲过所有人的眼睛。”

    “所以,娘,只因我自小从未离开过无极门,您便断定我修魔道,是吗?”阿廖一字一顿,闭了闭眼,再次睁眼已是疏离。

    “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江清雪依旧肃立,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娘,阿廖自小便疏慵愚钝,一事无成。偏道德品格上,称不上高风亮节,却也堂堂正正。残害嫁祸师弟,是为不仁不义;戕害父亲师兄,是为不孝不悌。在您眼里,阿廖便是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不悌之人吗?”

    阿廖漆黑的眸子里,已没有一点光芒,见江清雪依旧未置一词,她嘴角勾了一抹自嘲的笑。

    “廖无用敢问掌门夫人,欲如何发落我?”

    江清雪负手而立,声音清透,“无极弟子廖无用,入派十三年,学业不精,品性有失,今日起逐出师门!”

    阿廖长叹了一口气。“弟子……领命!”

    而后阿廖弯下腰,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停滞了数秒,便挺直脊背站了起来。她居高扫视了一遍殿内所有的弟子,昔日与她要好的师兄师姐全都埋着头,不与她对视。唯有诚正,在与阿廖对视时战栗了一下,她瑟缩着身子,犹豫再三,却还是开了口:

    “掌门夫人,阿廖此事还有疑窦,不可妄下定断……”

    “好了,此事已定,不可再议。”江清雪一拂袖,目光转向阿廖。

    “你已非本派弟子了,莫要故意拖延时间,立马下山!”说罢一挥手,让两个弟子强押阿廖出无极门。

    阿廖连行李都未来得及收拾,就出了山门。她回头凝望着无极峰,此刻已入夜,无极峰上已星星点点燃起了火焰,其中峰顶的无极殿最是明亮。

    今夜无月,阿廖就这样一身缟素,在暗影里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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