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敏默了许久，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将呼之欲出的肺腑之言咽了下去。他勾起一侧唇角，阴恻恻地看着阿廖，岔开了话题：“你们赢不了的。”

    阿廖蹙眉：“赢不了魔修吗？”

    明敏抿起唇，朝着阿廖冷笑一声，眼底里透露着非人的寒意。下一刻，他迅速丢下怀中的小依，朝阿廖冲了过来。

    阿廖猝不及防放下了尹成魔，自腰间拔出千决，雪银的剑身霎时穿透了漆黑的夜。阿廖望着只是莽莽撞撞一头扎向自己的明敏，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手上已摆好剑姿，随时准备迎攻。

    斜里忽然涌出一股劲风，一股浓郁的魔气随之而来。阿廖敏锐地察觉到这股魔气中汹涌的杀气，迅速用未执剑的手一把拉起尹成魔，向后跃开一大段距离。身旁的石娃娃和眼前的明敏反应稍慢，被裹挟着魔气的劲风重重一击，直直飞出去几十米。

    石娃娃重重摔在地上，直痛得嚎啕大哭。而摔在一旁的明敏犹如瘫软的棉花，一动不动。

    阿廖紧紧攥着尹成魔的衣襟，执着千决剑的手心里已冒出虚汗。她紧绷着全身，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魔气来源。尽管夜色深沉，那里黑暗嗜人，似要将所有光芒吞下，阿廖还是能确定，那里站着一个魔修，且是一个修为高深的魔修。

    能有几成胜算？阿廖在心里默默计量。若此时此刻只她一人，或许胜算还大一些。可身边拖着个意识不清的尹成魔，要一直分散注意力保护他，且远处石娃娃的哀嚎也不断夺取自己的注意力。

    自己一个人能赢他吗？

    阿廖紧了紧捏着剑的手，额上一滴冷汗顺着面颊淌下，悬在纤瘦的下巴上将落未落。忽然，身旁昏迷的尹成魔闷哼一声，打破了已然凝固焦灼的空气。

    阿廖紧盯着的黑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紧接着四周翻涌的魔气“唰”地一下淡了许多。阿廖继续盯着黑暗处许久，直看得漆黑的景物轮廓都渐渐模糊，那浓郁的魔气终于消散。

    拎着尹成魔衣领的手早就酸胀不已，阿廖一把松开他，顿觉小腿也一软，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尹成魔将醒未醒时被摔了个眼冒金星，他碰了碰隐约鼓起个大包的头顶，“嘶”地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嘶什么嘶，你响尾蛇啊。”阿廖揉着酸麻的小腿，撇嘴道。“你可真是会添乱。”

    尹成魔低着头默不作声，揉着头的手僵在头顶。半晌，他才想起了什么，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沙哑的话：“对不起……”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咱们的关系早就像理不顺的丝线一样，纷纷乱乱没有头绪了。”

    见尹成魔半晌不吭声，阿廖拍了拍慢慢恢复的小腿，起身去查看石娃娃和明敏。石娃娃见阿廖往自己的方向走，揉着臂膀激动道：“瀑从，你真的耗关心我啊，我其实美甚么事，就是疼……”它话刚说到一半，就见阿廖走近的脚步忽然转了九十度，直朝着明敏走去。

    “你不侃侃我吗？”石娃娃大声嚷嚷。

    “你不是没事吗？我看你干吗？”阿廖没再看石娃娃，而是紧紧盯着明敏，只觉脚下的步伐越加沉重。直觉告诉她，明敏死了。

    明敏面朝下瘫在地上，如一滩不再流动的死水。他露出的一截手腕上，“拙钝”二字醒目无比。阿廖伏身按上那截手腕，指尖如触到了一块毫无波澜的寒冰。

    明敏死了。

    阿廖收回手，静静望着明敏腕上的两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他不是被天命柱赐名后，又被门派遗弃，或许他就不会因被人追杀而亡命天涯；如果他当初没有因为被追杀而离开小依，那么小依或许就不会死；如果小依没有死，那么延黎村的村民和路过延黎村的人或许就不会死。

    明敏是因，但何尝不是天命柱的果呢？

    “拙钝……明敏……”阿廖叹气。“心有芥蒂，即便更名又如何？依旧一辈子困于囹圄，不能自拔。更何况，”阿廖抬手，捻起明敏身旁散落在地的一根银针。“你的傀儡之术已天下无双，仅凭一根就能‘起死回生’，天赋异禀，哪里与拙钝有一丁点的关系？最后却还是陷于执念，与魔修同污，又被魔修杀灭。”

    阿廖望着明敏的尸身很久，直到被站在身后尹成魔拍了拍肩膀，她才乍然回神。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尹成魔沉声道。

    “把他和小依葬在一起吧，也算是圆了他的一个心愿。”

    “他差点杀了你，与魔修同伍，又杀了那么多人，你不厌恶他吗？”

    “他只是走错路的我罢了。一步错，步步错。”

    尹成魔顺着阿廖的目光，也看向拙钝二字。他忽觉自己刻着字的手腕似乎也滚烫起来。他自己何尝不是被困在“成魔”二字造就的牢笼中，每日苦苦挣扎，却还是一直在伤害身边最宝贵的人。

    尹成魔暗暗咬着牙，捏紧了拳。

    “不是你的错。”阿廖忽然轻声道。尹成魔闻言一怔，看向背对着自己的阿廖。

    “名字不是命运，是原罪。错了的不完全是人，有时是名字带来的无端的成见。”阿廖轻抚手腕，眸光闪烁。

    尹成魔望着阿廖的侧颜，目光如掌，轻抚过阿廖发亮的眸，小巧的鼻尖和嫣红的唇。最后，他的目光定在阿廖的眼睛上。如玉般亮洁的眼白衬得眼仁格外漆黑，尹成魔久久望着阿廖，似乎被她眼中的漩涡吸引着，渐渐深陷。

    “你们在干甚么？”石娃娃的声音忽然在阿廖头顶响起，阿廖吓得一颤，眼中沉静的一汪清水泛起阵阵涟漪。尹成魔垂下头，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魔修为什么要杀死明敏？”阿廖道。

    尹成魔沉默着，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石娃娃摸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也没想明白。

    “想那些莫拥的干啥，还不如赶紧离开。”

    阿廖蹙着眉沉思后，忽而茅塞顿开：“难道是因为高塔被破坏，魔修要离开了，而明敏知道什么，才被灭口？”

    尹成魔点头表示赞同：“高塔是来熔制武器，而这种武器的完成需要修仙者的献祭，这应当就是魔修要隐瞒的事。”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器，能让魔修如此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