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阿廖掐了个隐身决翻进小屋里,落地时没留意到摆在地上的瓶瓶罐罐,两脚踏碎了好几个瓶罐,重重跌坐在碎片里。

    “谁?”屋内传出强行镇定的一声问话。阿廖连忙捂住差点痛呼出声的嘴,就地一滚从碎片上滚到墙角。

    火光渐渐靠近,小依颤颤巍巍地举着油灯,从房间小心翼翼走出来。

    “明敏?”她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可回答她的只有黑暗中的寂静。忽然,一只手从身后把她的嘴捂上,她慌张地扔下油灯,伸出双手欲掰开那只手。

    “小依姑娘,是我。”阿廖压低声音道。

    小依愣了片刻,才恍惚记起:“那个爱管闲事的?”

    “……”阿廖现形,严肃地望着小依道:“小依姑娘,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明敏忍着怒气,在坍塌的塔下等到天黑也没等来阿廖。在他怀疑自己绑的是不是真的尹成魔时,自己周身布置的结界忽然有了响应,像是有匹看不见的马重重撞在了结界上。

    他迅速蹲下身,把手中的刀架在昏迷的尹成魔颈上,对着空气道:“马上显形,否则我就杀了他!”

    阿廖捂着额头的身形立即显现在结界边:“别着急,有话好好说嘛。”

    “你,立即用地上的捆仙绳捆上自己,否则我就杀了他。”

    “别着急,大哥,我知道我逃不过这一劫了。你拿捏你手中那个人,算是拿住了我的命脉。”阿廖叹气。“我对他早已一见钟情、芳心暗许、明珠暗投……”

    “别说那些废话!”明敏红着眼道,“你马上捆住自己!”

    “你不要激动,我现在就捆,现在就捆。”阿廖捡起地上的捆仙绳,捯饬了半天,才苦着脸抬头:“大哥,我就两只手,没法捆自己的手。”

    明敏气得咬牙,控制了不远处的一个村民,让他过来,将阿廖的双手束了起来。阿廖抱怨的话不停地传进明敏的耳朵:

    “哎呀,你会不会捆人?”

    “捆得也太紧了。”

    “哎呀,太松了,我双手还能转圈呢。”

    “给我系个蝴蝶结。”

    明敏忍无可忍,撸起袖子,把刀贴近尹成魔,怒道:“够了,你再说话我就杀了他。”

    “要杀早杀了。”阿廖举了举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我现在已经是网中之鱼了,要被你们用来献祭的。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让我死个明白?”

    “这话好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阿廖迅速看了一眼明敏的手腕:“就凭曾经修仙的同道情谊吧。”

    明敏沉默,将写着“拙钝”二字的手腕用袖子遮上,望向阿廖的目光掺杂些晦暗。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修仙的人。”

    “你为何要帮魔修?”

    “不是帮魔修,是帮我自己。”明敏唇角勾了一抹笑。“那些掌门的丑恶嘴脸,我早就看不惯了。表面上一副光明磊落,正义凛然的做派,背地里抛弃那些所谓没有天赋的婴孩,我呸。”

    “那高塔是用来熔制什么的?”

    “自然是专门来对付修仙者的武器啊。”明敏阴笑着,在专门两个字上拖长了音。

    “那你为何要杀掉延黎村所有的百姓?”

    “那是他们自找的!”明敏压抑着怒吼声。“他们思想迂腐,草菅人命在先!”

    阿廖没吭声,只蹙眉看着明敏。

    “她,在我人生最黑暗之际,宛若一个仙子,坠入我的生活。”明敏眼神变得悠远。“那年,我重伤逃到这里,只为苟活一时。小依信任我,照顾我,她是我这一生中唯一宝贵的人。但是,那些人杀了她们。”

    “她们?”

    明敏忽然大笑,眼中却无笑意,反而含了泪。“我们有了孩子,已经四个月了。他本是幸福的结晶,因为他的父母深深爱着对方。那个月,我不得不引开追杀我的人。然后,他们逼迫她说出孩子的父亲,她不从,他们就活活烧死了她!你知道那有多痛吗?”

    明敏眼圈变得通红:“她那么柔弱,那么怕痛,他们活活烧死了她啊!他们是人吗?”他眼里杀意盎然:“如果是你,你会杀一个怀了孕的女人吗?他们是咎由自取!”

    阿廖冷眼看着明敏,待他怒气慢慢平复,才一字一顿道:“延黎村几百个村民,上有老人,下有婴孩,你一个未留;路过延黎村的旅人数个,你也一个不放过;苍生百万,都因你帮助魔修而陷入危险。村民中老幼何辜?路过村庄的旅人何辜?苍生何辜?”

    “什么苍不苍生的,只要是招惹我的,就都得死。”明敏一声冷笑,放开了尹成魔,一抬手,指缝现出几根银针。他将银针针尖对准阿廖,蓄势待发。

    “明敏……”一道柔美的声音忽然在明敏身后响起。明敏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回头。

    “小……小依?你是怎么……”

    “那些人……早就已经死了?都是你杀的?”小依红着眼眶,缓缓走近明敏。

    “你听我解释……”

    “我也已经死了?”

    明敏一时语塞。慢慢地,他红了眼眶。

    “小依,我不能没有你。我只能用收集你的魂魄,用银针定魂,定在这具躯壳里。又消除掉你的部分记忆。那些不快乐的记忆,你不应该有。”

    小依定定地望着明敏,缓缓走到结界边,停下了脚步。

    “明敏,我到底是什么?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明敏深深地闭了一下双目,再次睁开时,眼里只余温柔:“你是小依。我唯一的小依。”

    小依勾起唇角,似是认命地点了点头,她的袖口滑落了一支锋利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明敏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他不顾一切地撤掉了结界,朝着小依冲了过去。他一把揽起快要倒地的小依,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小依汩汩冒血的胸膛。

    “小依,你为何……”明敏嘴唇颤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明敏,我不想活下去了。我知道,这样可能杀不死我自己,但我真的不想用这种方式继续活着。求求你了,让我走吧。”小依哀求地望着明敏,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与唇角不断涌出的鲜血混在一起。

    阿廖的声音在明敏背后响起。“明敏,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你爱的是那个纯粹、美好的小依,你却用这么多的性命,亲手玷污了那份纯粹?”

    明敏闻言,脊背一僵,他深深望进小依双眸。他惊讶地发现,那双眸子已不再清透,反而夹杂了痛苦和悔恨。

    他拥着她,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阿廖拥着尹成魔的手都僵到失去了知觉。明敏终于如解脱般一笑:“小依,我放你走。”他的手探到她的颈下,轻轻拔出了银针。

    小依的微笑就这样永远定格在明敏的怀中。

    一阵轻风吹过,宛如小依的手,拂过明敏苍白的面色,拂过明敏散落的发丝,拂过明敏垂落的衣袂。

    明敏落寞地回头,看见了正拥着尹成魔的阿廖和一旁的石娃娃。他愣了一瞬,才自嘲道:“原来你是假装被捆仙绳束住的,带小依来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再让我撤掉结界吗?”

    阿廖摇了摇头:“我带小依来只是为了让她明白真相,她有权知道真相。就算你不撤掉结界,我也可以调动灵力跨越结界。”

    “哼,这就是天赋异禀的好处吧。”

    “错了,你忘记我的名字叫无庸了吗?”

    明敏一愣。他忽然记起,他附身阿廖时,她腕上的“无庸”二字。

    “你能悄无声息跨过我当初设在小依周围的结界,这种灵力控制怎会是无庸的你能做到的?”

    “可我就是做到了。在无数次生死间,在无数个日夜里。”阿廖扬起头。“只有你自己低头认定的,才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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