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字迹的雪……和字迹的雪……”阿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去看如毒蛇般悄悄滑到自己脚边的“墨汁”，大脑飞速运转。

    “墨汁”越是靠近阿廖，就越是要沸腾起来，宛如一步步逼近待宰猎物的猎人般兴奋。房间里霎时如一锅即将要烧开的水，阿廖正如被身陷囹圄、被温水一点点煮开的青蛙。

    墨汁张牙舞爪地扬起，如一只握着生杀大权的手，只要扑下，阿廖就无处可逃。电光火石间，阿廖脑中一道闪电划过，她霎时顿悟了那句话的意思。

    没有半分犹豫，她重新划开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左手腕霎时咧开一道一寸多长的伤口，宛如一张大口，汩汩向外吐着黑血。

    血腥味扑面而来，黑血浑浊，散着让人不安的不祥之气。阿廖连眉头都未皱，照着伤口就吸了上去。

    想象中的苦涩血腥味还未到来之际，阿廖眼前忽然一花，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脚下的地砖通通解体、最后消散。只有她自己，坠落到无尽虚无中……

    阿廖感觉自己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阿无！阿无！”

    耳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的心猛地一跳，倒抽了一大口气，眼睛这才真实地睁开了。

    入眼的是尹成魔通红的双眼和胡子拉碴的下巴。他见阿廖醒来，长舒了一口气，哽咽道：“总算醒了。”

    阿廖从床上坐起，捂着混沌的头脑，整理着所有的思绪。沉默半晌，她才开口，声音喑哑：“我睡了多久？”

    “足足五日了。”

    “这么久啊……是因为那溪水？”

    尹成魔点了点头：“水中有梦魂散，服用会让人被梦境吞噬，如同行尸走肉般，任人控制摆布。想来，我们初到这延黎村时，那阿婆监视我们，就是看我们是否喝下了梦魂散。一旦喝下，就立马动手。”

    阿廖长叹。这延黎村关窍重重，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自己在延黎村还真是把所有的跟头都栽了一遍，但是这次……

    “我在梦里时，是你呼唤我，让我喝自己的血的？”

    “不……是石娃娃。”

    阿廖闻言，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尹成魔脸上：“就因为他的那个破口音，我差点没出的来。你为什么不唤我，偏偏要他来？”

    “我……天生魔躯，集混沌根源为己体，即便施术入梦，开口说的话也不能被梦中人听见。差点让你受伤，抱歉……”

    整个房间忽然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中。阿廖自知失言，尹成魔对自己一直很好，双眼熬得通红，定是守着自己整宿整宿地不睡觉，自己现在还出口责怪，未免太不长心了。

    “呃……没……我去看看石娃娃，你……你也累了，去休息吧。”阿廖说完，一骨碌下地，顾不上还在发软的手脚，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甫一出门，她就感应到一缕微弱的魔气。魔气幽微，一阵风吹过就散了，风过就又摇曳在空气中，飘荡进阿廖的鼻息。

    随着风飘近的是尹成魔幽幽的声音：“石娃娃就躺在屋中角落里，你出来作什么？”

    “哦……那个……我没看见……我感觉有魔气，就出来看一看。”阿廖有几分心虚，支支吾吾地岔开了话题。

    “那魔气是明敏尸身上的，从他被魔道术法杀死至今，魔气只是微弱了些许，丝毫未见散去的迹象。”

    “唔，这么多日了都未散去啊……”阿廖低头嘀咕着，忽然猛地一抬头：“你说，我方才睡了多久？”

    “五日。”

    “那从明敏被杀，到今日，有差不多十日了？”

    尹成魔略一思索道：“没错。”

    阿廖闻言，登时如被雷劈了般，怔在原地。

    从前清晰的一条线忽然扭曲起来，一头连着爹娘死时的场景，另一端却延伸出无数种可能性。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清楚地记得，娘给她的那封信中，写着爹爹的尸身上的魔气第五日就散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魔气存在的时长难道与凶手的修为高低有关？还是说，爹爹根本就不是魔修所杀？

    “错了……有什么东西错了……”阿廖蹲下身，抱住了头。从前她以为只要调查清楚魔修踪迹，就能调查清楚杀死爹娘的凶手是谁。她从未想过还有别的可能性。

    尹成魔一直观察着阿廖，见她抱着头下蹲，也走过去蹲在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言不发。两人蹲了许久后，还是阿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不想问我怎么了吗？”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

    “……”阿廖站起身，抱着手看着尹成魔，尹成魔这才发现阿廖脸上并无泪痕。

    “已经变得这么坚强了，不论是外在还是内心。”他在心里默默感慨。

    “我对魔修知之甚少，你可知道哪里能获得更多有关魔修的知识？”阿廖问道。

    尹成魔略一思索，便开口道：“临月城的万经阁中藏书最多，从古到今，各方各向，均有涉猎。”

    阿廖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即刻启程去临月城。”

    “耗啊，呆上我。”石娃娃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脸兴奋道。

    “不！”阿廖和尹成魔异口同声道。

    “你就留在这里，为延黎村的村民守灵吧。临月城戒备森严，只允许修仙者进出，你这种小石头精进去，还不被炼化了。”阿廖道。

    “阵的？”石娃娃有些狐疑地看着阿廖，许是被骗怕了，他感觉有点不敢相信阿廖。

    “是真的。不过最惨的不是被炼化，是被生食妖魂。”尹成魔一本正经道。

    阿廖听着尹成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勉强控制住面部肌肉，这才扯了一个比较严肃的表情，郑重其事地看着石娃娃，附和着点了点头。

    石娃娃眼里流露出清澈见底的恐惧，但是它好强的性子却没让它直接承认不敢出去。它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上看看下望望，最后才开口：“耗吧，那我就补去了。我可补是因为趴哦，我只是放补下这里的村敏罢了。”

    “知道。”阿廖强忍着好笑的感觉，开口道。

    要离开了，石娃娃送阿廖和尹成魔到了村口。阿廖蹲下身，轻轻抚了抚石娃娃光洁的头顶，最后还是站起身，向着朝阳前行了。

    人生路上总会有不同的风景，但是只要向着太阳走，就不会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