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吾等奉命捉拿反贼万甑及其族众、亲眷,如有负隅顽抗者,即刻诛杀!”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草原上飞驰,骏马上的士兵左手高举圣上亲笔诏书,在部落的帐篷前来回奔驰了数次,口中高呼着圣旨中的内容,试图劝诫帐篷中的蛮夷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被当作逆党同盟一同诛杀。

    刘顺作为这次捉拿逆贼的先锋将军,在百米外静静观望着,时年三十六岁的刘顺意气风发、屡建战功,如今早已是朝中肱骨、圣上面前的大红人,此次他奉旨围剿反贼,早已是胸有成竹。

    眼看着天色已晚,刘顺抬手示意,早早站在阵前等候的弓箭手整齐划一的将手中的弓箭拉满,顿时箭矢如连绵不绝的春雨一般,整齐的击中了面前的几百座帐篷。

    帐篷中陆续传来阵阵绝望的嘶喊,紧接着便有不少人为了自保,下意识夺门而出。

    就等这一刻的刘顺,立刻夹紧马肚,从马下的士兵手中接过长矛,带着身后的骑兵冲进了慌乱逃窜的人群,用锋利的刀剑与尖锐的长矛,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不出半个时辰,原本宁静的草原变成了尸山血海。士兵们麻木分成几拨,有的负责收敛蛮夷的金银珠宝;有的负责清点、搬运尸身,将蛮夷、叛贼放在一处,将牺牲的士兵挖坑埋葬;有的则负责看管俘虏,将他们分配到各个营帐做奴隶。

    轻语沉默的低着头,脸颊上被鲜血浸染的黄土覆盖,巧妙的掩去了她明媚的容颜。

    此刻的轻语表情麻木、内心却充斥着愤怒。这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土地,当年是那些被称为蛮夷的人收留了狼狈的她。

    如今就因为那个蠢笨、贪婪、重权力的凡人帝王对一介朝臣心生忌惮,便平白罗织了反叛的大罪,甚至不惜搭上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

    “你叫什么名字?”

    轻语的思绪被渐渐打乱,还是身边的一个阿妈大着胆子碰了碰她,她才回过神来,她轻声道:“轻语,我叫轻语。”

    刘顺骑马巡视着刚刚占领的领土,路过俘虏营时,隐约听见了一个日思夜想的声音,他立马拉住了缰绳,原地调转了马头,厉声道:“刚才是谁在答话?站出来!”

    刚刚死里逃生的俘虏们眼看着敌方大官皱着眉,严肃且紧张的一遍遍用目光掠过她们的脸颊,早就听过中原人会杀害俘虏取乐,她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抬头与刘顺对视。

    “说话!”

    眼看将军就要大发雷霆,刚才负责记录俘虏信息的士兵赶忙上前回禀,他先是跟刘顺请了安,随后便抬手将垂眸不语的轻语指了出来:“禀将军,是她。”

    刘顺坐在战马上,望着与轻语身形别无二致的女子,顿时心跳加速,他并未让士兵前去拉扯轻语,反倒亲自下马走近她,缓缓解开沉重的盔甲,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干净的素帕。

    轻语顿时认出了这块帕子,这是她当年借给刘顺在夏日拭汗的绢帕,眼前这个蓄起短胡的男人,身着重甲的男子,就是当年的刘顺。

    “小语?”

    轻语并未接话,而是下意识想往后躲。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刘顺,记忆中的刘顺是个心怀天下、做事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绝不会是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助纣为虐的疯子将军。

    可是刘顺寻了轻语十年,又怎么会再次放轻语离开?他一伸手,便将瘦弱的轻语揽入怀中,隔着一层重甲,一遍遍和她倾诉衷肠,全然不顾营中将士和俘虏们异样的眼光,只想弥补曾经的遗憾。

    “我不知宋嬷嬷会狠心赶你们走,我寻遍了全国上下,也没能找到你和小熙的踪迹。所有人都说你们已经冻死在雪地里,可是我不信,小语,我不信......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你。”

    刘顺的呼吸沉重,他眼含热泪和轻语允诺:“小语,我会弥补你,绝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这一次,谁也别想从我手中将你夺走!”

    就这样,轻语住进了刘顺的营帐,营中没有女眷,为了不让轻语感到不便,刘顺特意让轻语从俘虏营中选了几个女眷,近身伺候她的衣食起居。

    “你别这样,你阿爹的死,和轻语没关系。”

    卓依阿妈年事已高,本来无法到营帐中伺候轻语,是轻语坚持称她平日被卓依阿妈照顾习惯了,这才让她免去了被人奴役、风餐露宿之苦,能时时在营帐中享受温暖的炭火。因此卓依对轻语心生感激,也深信轻语根本不是刘顺的同谋。

    可是她的孙女根本不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卓依热扎誓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深知自己无法靠近日日被士兵守卫的刘顺,因此只能将复仇的目标放在了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轻语。

    “可是您也看见了,那魔鬼将军有多么在意她。只要杀了轻语,他就能和我一样,体会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

    卓依阿妈轻轻抱住了泪流满面的孙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下不去手,轻语和小熙是多好的人啊,难道你忘了她给你做的风筝了吗?你阿爸绝不希望你铤而走险,再等等,上天自会有公断。”

    轻语躺在简易的床榻上,耳力过人的她听着卓依热扎如何头脑发热的想要杀掉她,可是她根本无动于衷。

    因为此刻她的脑子里正在一遍遍闪现过白日里曾经相熟的乡里们,是如何一个个倒在了她的面前。卓依阿妈如何将她和孙女卓依热扎牢牢护在身下,一遍遍安抚她们,让她们不要出声。

    这是她又一次觉得亏欠,上一次还是当年在面对魔君大人和欢颜时。

    如果前几日她没有一意孤行将周身法术渡给宗熙,是不是今日便能护住那些善良的人,门外那些被俘虏的老幼妇孺,是不是就不必成为低贱的奴隶,受着非人的待遇。

    刘顺算得上正人君子,将营帐让给了轻语,转头和士兵们宿在一处。他坐在篝火旁,眼看营帐中的烛火渐渐熄灭,难得展露了笑颜。躺倒在地面上,仰望着一轮明月,他感觉人生中缺失了十年的一角,如今终于补齐了。

    轻语这几日日日梦魇,而她梦中出现最多的人,便是宗熙离开前的时光。

    “库禄拓是个莽汉,你当真要接受这门婚事?”

    宗熙沉默良久,坐在帐篷外一遍遍用磨刀石磨着手中的弯刀,十六岁的少年英气逼人,草原上的烈日也难晒黑的肌肤,在一众草原儿女中格外扎眼。

    轻语煮着奶茶,不停用木勺搅和着,难得见宗熙表露情绪,生了逗弄他的心思,轻笑道:“库禄拓不好吗?我记得他骑马、射箭都是一把好手,若是我嫁给他,你就不必辛苦放牧,这不好吗?”

    宗熙听了这话,脸色铁青,将磨好的弯刀向身侧一挥,顿时草场上茂盛的野草便折了腰。宗熙抬手望向正在远处放牧的库禄拓,眼神冰冷异常。

    轻语此刻正在忙着给宗熙盛奶茶,倒也没留心宗熙的情绪。因为她根本没有和库禄拓成亲的心思,想着明日便去回绝了他,以免耽误了人家的姻缘。

    可是第二天轻语并未能够如愿见到库禄拓,因为他外出打猎时被人从身后抹了脖子,尸身在驻地五里外被人发现,部落族众合力将他抬了回来,由巫医缝好了他脖子上可怖的伤口,隆重的葬在了河道边的上游。

    宗熙这日回来的极晚,回来时,战利品颇丰。轻语见到他回来,并未兴奋的上前相迎,而是冷冷的审视着他:“你今天去了哪?”

    以往轻语从不过问这些,因为宗熙总是借打猎的名义出门修炼,以此来躲避部落众人的干扰。可是今日轻语却一反常态,偏要追问宗熙今日的行踪。

    宗熙不胜其扰,只得轻声交代:“去了西面,那里日光充足,是个修炼的好去处。”

    轻语心中一紧,追问道:“可曾遇见什么人?”

    “不曾。”

    “不曾遇见库禄拓?”

    宗熙今日因为轻语的事情,用了一些小法术威胁了库禄拓,警告他不许再打轻语的主意。可是轻语从不肯让他贸然对凡人使用法术,以免招来凡人忌惮和天界天兵追杀,他自是不敢说实话:“不曾。”

    轻语听了这话,心中怒火中烧,她一把夺过宗熙手中的弯刀,将弯刀从刀鞘中抽出,刀刃上的血迹刺痛了轻语的眼睛。宗熙打猎从不肯用箭矢、弯刀,向来是偷懒用法术,今日这弯刀上怎么会沾血?

    再联想万甑大人的小女儿偷偷跟她打小报告,说她远远看见宗熙拦住了库禄拓,两人往林中走去。

    “你怎么敢杀人?就因为他做事不和你心意,你便要亲手杀了他吗?”

    轻语从未如此崩溃过,她一直尽心尽力的护着宗熙的肉身,希望能将宗熙教养成一个正直的人。她一直以为他能做到,能成为一个良善之人,不成想他竟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她在簇居山中见过魔君大人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她从不奇怪,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魔君大人。

    可是凡人宗熙不应该这样,她十六年的精心教养、耐心抚育,不是为了让他去手刃一个凡人。不是为了将他养成一个冷心冷面之人,一个遇到任何让他不满之事,便结果他人性命的恶魔。

    情绪激动的轻语根本没有给宗熙解释的机会,冷声道:“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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