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汀绷直双腿，往前一蹦，瞬间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原来，不玩膝盖蹦起来埋门槛儿，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她的脚尖直接磕在门槛上，“咚”的一下，整个人直接往前扑棱了去。

    傅砚丞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姜念汀的衣服后领，才防止了姜念汀脸先着地。

    因为半个身子的重量都聚集在衣服领子上，导致姜念汀直接被锁喉，卡了脖的她下意识地想要咳嗽，却生生忍住了。

    她脑子里时刻提醒着自己，她现在是鬼，鬼不会呼吸，所以，即便被衣领勒住了喉咙，也不能表现出半分呼吸不畅的样子来。

    好在傅砚丞借势直接将姜念汀拽了起来，看着她站稳后，才有些犹豫地松手。

    方才，傅砚丞抓姜念汀衣领时，手指触碰到了姜念汀的后脖颈，冰凉凉的触感，不像是活人的体温。

    傅砚丞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姜念汀自然是捕捉到了傅砚丞眼里的失落，心里一阵得意，幸亏她早有预料，在傅砚丞来之前，在凉水里泡了半个时辰，就是为了给自己降温，让自己的皮肤触碰起来更像尸体。

    姜念汀刚想说话，便嗅到香喷喷的烧鸡味，还有佛跳墙！

    鼻子一动，姜念汀的目光不自觉地往飘着香味的方向看去，是已经被傅砚丞打开的食盒，还没来得及端出来摆到她灵位前。

    身体本能的有了反应，姜念汀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她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扑过去开餐了。

    傅砚丞将姜念汀的反应看在眼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只当姜念汀成了鬼，也还是对吃的这么感兴趣，果然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死后就是什么样的鬼。

    他觉得自己带着好吃的来拜祭姜念汀的决定，是做对了。

    姜念汀觉得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为了能吃傅砚丞给她上供的食物，她得长话短说，赶紧把该交代的交代了，早点把傅砚丞打发走。

    思及此，姜念汀僵硬的身体突然怪异地扭动了几下，而后一个激灵，好似灵魂回归到肉身里的一般，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喃喃道，“我竟真的回来了？”

    傅砚丞看着姜念汀的神色从木然变得有温度，内心难免泛起一丝激动，“姜念汀？你……”

    傅砚丞欲言又止，他想问姜念汀过了今天，是不是就要过奈何桥，前尘旧事，一碗孟婆汤便尽数忘却，此后，便再也记不得他了。

    可他与姜念汀之间，并不是能问这种问题的关系不是吗？他怕自己太唐突，将好不容易在这回魂夜回来的姜念汀吓跑。

    姜念汀看着突然眼神复杂看着她的傅砚丞，眼里好像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似隐忍，似不舍，似眷念？

    没心思去深挖傅砚丞到底几个意思，姜念汀恍若才看到傅砚丞一般，“诶？大人今夜前来，是特意来送我的吗？”

    傅砚丞点头，想要开口，才发现因为太紧张，嗓子有些发紧，险些发不出声。

    “说好的等案子了结就给你结算银两的，没想到……你放心，我会替你给隐没师父养老，一直到他寿终正寝，你不必担心。”

    傅砚丞声音沙沙的，再加上他那不自觉透着忧郁的眼神，竟是比平常更添了几分味道，差点给姜念汀看花了眼。

    她倒是没想到，傅砚丞竟会这般周到，其实她人已经“死了”，他大可以赖账，可他不仅把钱给了隐没，还要给隐没养老。

    姜念汀心中不由感慨，这世上，像傅砚丞人品这般的男子，属实不多见，可惜啊，他堂堂一个状元郎，却因为当今摄政王不喜欢他，便被打发到了这种小地方，不然，一定有很好的前途。

    如果她到了京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看看那个摄政王到底是个什么坏蛋玩意儿。

    看在傅砚丞这么有良心的份儿上，姜念汀觉得自己替他挡狗妖的那一爪子也不亏了。

    如此也好，她去了京城，也不用担心隐没没人照顾了。

    “嗯，谢谢你。”姜念汀目光真挚，过了今晚，她就要离开青城县了，傅砚丞是除了隐没外，她在青城县生活了这么多年唯一信任的人。

    傅砚丞面上没什么表情，可袖中的手却已经沁出了汗，他并不需要姜念汀对他道谢，而他想听的，姜念汀怎可能会对他说？

    终究是一段单相思罢了。

    姜念汀不明白，一向很是果断的傅砚丞，为何今天显得这般忧郁，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站在一旁，都能感受到来自傅砚丞身上的那股子忧伤。

    他在伤心什么？

    是为她的离世而难过吗？姜念汀觉得不像。

    即便她跟傅砚丞算得上是朋友，但朋友离世，不该是这种神情，他觉得，傅砚丞更像是失恋了的样子。

    从傅砚丞上任以来，姜念汀不曾听说过有哪位女子跟傅砚丞走得近，所以，是他上任前，心里装了什么人吗？

    一想到傅砚丞心里可能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姜念汀的心里竟是升出一股酸涩，甚是不舒服。

    姜念汀并不是什么寡言的人，可此刻，不知怎的，她竟是觉得嘴皮跟黏住了一般，难以开口。

    隐没故意咳嗽了一声，提醒姜念汀抓紧时间，姜念汀这才恍然回神，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那个……子时我的魂魄就要被迫到地府报道了，我的时间不多，有个重要的事情，我得跟你说。”

    “子时？”傅砚丞显然关注的重点全部放在了姜念汀的前半句话上，他看了下天色，估摸着现在已经是戌时了，也就是说，他最多只能再跟姜念汀相处两个时辰了。

    姜念汀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她以为她此话一出，傅砚丞会问她重要的事是何事，怎么他好像一点都不关心？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县令大人吗？

    “对，子时我必须离开。”姜念汀觉得还是觉得说正事要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姜念汀话刚说出口，便被傅砚丞打断，“不，很重要。”

    “？？？”姜念汀更懵了，他什么意思？

    傅砚丞一瞧姜念汀这神色，更加确定姜念汀对他不曾有男女之情了，否则，仅仅只有两个时辰了，她怎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呢？

    所幸他不曾对姜念汀表露过心意，此刻两个人独处一室，姜念汀才未避忌与他相处。

    傅砚丞掩去嘴角的苦笑，开口时，已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有何重要的事，竟让你这副样子了还惦记着？”

    对了，就是这味儿。姜念汀觉得，这才是她认识的傅砚丞。

    “我在地府看到狗妖了，当时他正被阎王审判呢，我身为受害者，自然也是在场的，因为它害了太多条人命，阎王要将它打入十八层地狱，它一下就慌了，说它是受人指使，主谋是人类，且是个大官，那人想要寻求长生不老，而狗妖想要彻底化为人形不暴露妖的特质，所以他们一拍即合，研究了将人类婴孩植入到妖物胎盘里的方法，想要培育出人妖结合的产物。”

    修炼成精的妖怪，随随便便也能活个几百上千年，如果真让他们研制成功，那么，半人半妖怎么也能有几百年的寿命。

    届时，那个幕后之人不停地吞噬掉实验成功的婴孩，为他自己续命，可不就达到了长生的目的？

    狗妖山洞里那么多死去的婴孩，足以证明，这种实验的成功率极低，牺牲那么多妇女和婴孩的性命，只为满足那一人私欲，在那种卑鄙阴毒的人眼里，人命堪比蝼蚁。

    傅砚丞立马领会到了姜念汀的意思，“死了一个狗妖，还会有其他妖，只要有欲望，便会被那个幕后之人所驱使，成为对方的工具，而那个人为了长生，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所以，只要揪不出幕后之人，这种惨剧就还会不停的发生。”

    傅砚丞说着，抬眼看向姜念汀，“你可听清了狗妖所供之人姓甚名谁，身居何官职？”

    姜念汀无奈地摇摇头，“因为我只是众多受害人之一，所以我在指认过狗妖的罪行之后，就被鬼差带走了，自然也就不知道狗妖后面招了些什么，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傅砚丞点点头，“话本子里不是有人与妖相恋的传说？他若那么大的执念想长生，自个儿与女妖孕育后代去，如此残害生命，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赎罪。”

    “人与妖属于跨物种，不可能孕育后代的。”姜念汀话说出口，才后知后觉，她以前从来没有这种认知，刚才这句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她脑子里的，直接就给说出来了。

    “是吗？”傅砚丞叹了声，“妖怪会幻化伪装，即便让怀孕的妇人足不出户，也依然逃不脱妖怪的障眼法，唯有找出幕后之人……”

    实际上，也不是毫无线索，姜念汀也说了，那人在朝为官，能让狗妖为其所用的，那么，官职应该不小，官职越大，权利越大，才会越想要长生。

    所以，那个人肯定是京官，且至少正四品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