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汀不知短短功夫，傅砚丞脑子里便有了初步判断，“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狗妖已死，就算他再找其他的妖替他办事，大概率也会在其他县城犯案了，毕竟狗妖死在青城县，那人多少会有所忌讳。”

    姜念汀说得委婉，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傅砚丞不过是个九品县令而已，权利太小，即便查出了幕后之人是谁，又能如何呢？

    胳膊拧不过大腿，以傅砚丞正直的性格，若真的再继续查下去，阻挡了那人的利益，轻则乌纱帽不保，重则被嫁祸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成为刽子手的刀下魂。

    傅砚丞目光灼灼地盯着姜念汀，“你既不想我继续追查，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

    “我……”姜念汀突然有些语塞，在将一切告诉傅砚丞之前，她的确是想着让傅砚丞去揪出真正的坏人的，她满脑子都是要惩治坏人的愤慨，根本没有想太多，可就在刚刚，她突然意识到，她告诉傅砚丞这些，无异于鼓励傅砚丞去以卵击石，她在用她的圣母心去道德绑架傅砚丞，让他不计后果，为正义而战。

    这种想法，简直太傻逼了，反应过来的她，想给自己两嘴巴子。

    傅砚丞率领人弄死了狗妖，怕是早就令幕后之人恨得牙痒痒了，说不定已经暗中派了人盯住傅砚丞。

    但凡那人察觉到傅砚丞威胁到他，肯定会不予余力的置傅砚丞死地。

    真相，会要了傅砚丞的命。

    除非，傅砚丞背后有强硬的靠山，能够支撑他去深入调查。

    可显然，傅砚丞没有，否则也不会因为摄政王一句话，就让他失去当京官的资格，只能在这边陲小镇当县令。

    唉，大意了，现在收回这些话已经来不及了。

    姜念汀可耻的发现，她先前不是没有机会想这些，只是，以姜念汀的身份再见傅砚丞最后一面的想法侵蚀着她的脑子，其他的她一概都没考虑。

    她以前不觉得自己智障的，可此时此刻，她竟然开始反思起自己来，并充分地认识到了自己智障的一面。

    姜念汀眼睛眯了眯，看向傅砚丞的眼神颇显怪异，她在心里不止一遍的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非要再见傅砚丞一面才肯离开呢？

    心里隐隐有个答案要破土而出，却被突然冲进屋的傅晋给打断。

    “公子，大事不好了！”傅晋神色很是慌张，在看到姜念汀后，慌张中又带了一丝惊悚，“你……莫要挨我，我没害过你。”

    姜念汀咧嘴笑了笑，“我要是想索你的命，你还有机会开口说话？”

    “是是是。”傅晋一边点头，却一边离姜念汀远了些，“几、几天不见，您近来可好？”

    姜念汀噗嗤笑出声，“你这……吓傻了？都口不择言了，我是好鬼，别紧张。”

    “慌慌张张的，到底什么事？”傅砚丞原本还想多跟姜念汀单独相处一下的，傅晋突然插一脚进来，他脸色自然不会太好。

    被傅砚丞冷眼一扫，傅晋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公子，那个活着的婴孩不见了！”

    傅砚丞眉头登时拧在了一起，“不是让你们轮流盯着的吗？”

    “是有人盯着，可偷孩子的人显然是有预谋的，突然冒出十几个黑衣人，一批人负责拖住咱们的人，一批人抢了孩子就走，根本就拦不住啊。”

    傅晋深知大家都已经尽力了，“那些黑衣人实力都在他们之上，若不是他们留手，他们只怕是命都交代了。”

    傅砚丞眸光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道，“这是幕后之人给的警告，他在向我释放一个信息，他要的只是那个孩子，所以才不伤及衙门中人，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再追查此事，大家的性命，只在我一念之间，我若跟他作对，他必然会派人血洗衙门，让我知道跟他对着干的下场。”

    “这……”傅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他很清楚，傅砚丞就不是那受人威胁的主儿，可若再追查下去，便是置衙门中那么多人的性命于不顾，两难。

    姜念汀赶忙插嘴，“别查了，你可以大义凛然不顾生死，但衙门那些兄弟，都是有家室有父母老小的，即便他们愿意与你同一战线，可你怎么忍心让他们的家人承受失去他们的痛苦？”

    这么好的一个道德绑架理由，姜念汀自然要好生利用，让傅砚丞知难而退，就此放手。

    可她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很适合被推出去当枪使，如果他不幸被对方搞死，那是他该死，如果他真能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绳之以法，那也算是他将功补过，她可以对他过去的恶行既往不咎。

    只是，要怎么怂恿那人去追查这件事，她还需要好好儿地筹谋一番。

    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毕竟，那人远在京城，路途遥远，她一路上多得是时间仔细考量。

    果然，傅砚丞脸色难得显出了一丝犹豫。

    他向来是杀伐果断的人，可他也不愿连累无辜，但那人若是以为，这样便可让他畏葸不前当缩头乌龟，那就大错特错了。

    傅砚丞心中已然有了打算，但为了让姜念汀能安心地回地府，他什么都没说。

    姜念汀见傅砚丞没反驳她的话，只当傅砚丞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诶呀，你也不用自责，你已经在你所能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了，百姓们都以你为豪，既然那幕后之人派人把孩子给偷走了，想来后续就算是作案，也不会是在青城县了，你无需担忧。”

    傅砚丞点了下头，好似认可了姜念汀的说法，“确实，我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而已，就算我有心想查，没有调令，也不能离开青城县，那人一句话，兴许我连这芝麻官都当不成，只怪我官职太低，空有一腔抱负没有能力支撑，实在可笑。”

    姜念汀听着傅砚丞有些自暴自弃的话，眼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心疼，“呃……话也不能这么说，以前的历任县令都比不上你毫毛，要不是这任县令是你，狗妖不会死，还会继续残害青城县的百姓，所以啊，你很厉害的！”

    “是吗？”傅砚丞牵强地扯出一抹苦笑，明显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故意表现如此，就是想让姜念汀真的相信他彻底收手不会再追查了，她留着人间的时间不多，他不想仅剩的一点时间，都浪费在让她担忧上。

    “嗯嗯！”姜念汀眸中闪着亮光，十分用力地点头，生怕傅砚丞不信她的话，“当然了！你这么优秀，就算有人想要遮住你的光，那也只能阻挡一时，压不住你一世！我看好你，你以后当了大官，一定要记得烧柱香告诉我啊！”

    傅砚丞被姜念汀诚挚的话逗笑了，“那就借你吉言，祝我早日当上大官。”

    “会的会的，我会在天上保佑你的！”姜念汀笑得眉眼弯弯，不是在世的后人都会求死去的人保佑吗，那她就姑且给傅砚丞一个心理安慰，让他对未来抱有期待，不必太过灰心。

    傅砚丞看着姜念汀的笑颜，嘴角也跟着翘起，明明她脸色惨白中透着灰，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难看，反而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恨不得将她的音容笑貌刻入瞳孔中，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行了，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傅砚丞想珍惜仅剩下的这点时间，好好儿跟姜念汀说说话，傅晋这个灯泡实在太亮了。

    傅晋目光在傅砚丞和姜念汀之间来回扫视了一下，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他知道傅砚丞心悦于姜念汀，今夜是姜念汀的头七，好不容易盼到她的魂魄归来，想来是有许多话想说。

    而隐没，身为过来人，最懂得失去挚爱的痛苦，自然也是很乐于给两个小年轻空间，毕竟，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说，将会是心中一辈子的伤，就留给他们一点点时间，好好告别吧。

    傅砚丞忍不住伸手勾住姜念汀的手指，“不管我说什么，都换不回你的命了，但我还是想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没能阻止你跟着我一起进山。”

    姜念汀心虚地想要缩回手，却被傅砚丞紧紧握住，她挺直了腰板儿，暗暗给自己心理暗示：姜念汀，你没什么好心虚的，如果不是你有死而复生的体质，这会儿确实是个死人了，傅砚丞因此而自责，你不必有负罪感。

    “我不后悔，你活着比我更有利于百姓，反正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大家都讨厌我，我死了，他们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们早就盼着我死了，这下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意。”

    姜念汀神色轻松，她本意是想让傅砚丞被太在意她的死，可她却从傅砚丞的眼中看到了心疼？

    他愧疚，她能理解，可他这复杂的眼神，让她心里微微有些乱。

    尤其是……傅砚丞突然将她扯入怀中，紧紧地搂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