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楼家有一对双胞胎,天生才智,哥哥能文会武,妹妹优雅大方,却从不在人前露面,今日好不容易可以一睹卢山真面目,来的人自然也多,挤满了大半个宴会厅。
楼江和楼兰站在台上,一人手里拿了一个小话筒。
“欢迎各位来宾,感谢你们能来参加我和我妹妹的庆生会以及我妹妹的及笄礼,我是‘滔滔江汉,南国之纪’楼江。” ①
“我是楼兰,是‘兰为瑞草而取贵于世也尚矣’的兰②,不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兰。”
两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富会厅。
楼春归和一个女人手挽着手上台,他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话筒:“今日虽是为给家里两个孩子庆生,但最主要的还是小女的及笄礼,希望大家玩的开心。”
管家往台上送了满满一盘子的玉簪,楼春归让楼兰挑一个。
楼兰被各式各样的玉簪晃花了眼,最终她的目光停在角落的一支玉簪上。
与其它的玉簪不同,这支簪子周身有黑色的纹路,像是有一滴墨在水中晕染开的样子,簪头是浪花的形状。
楼兰再也移不开目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它。
楼春归皱眉:“白玉无暇方为好,这是块玨玉,要它干嘛。”
楼兰却不想放弃,固执的拿着那支簪子。
“我看这支簪子和这位小姐挺有缘的,就这支吧。”
一道声音打破了即将僵持的气氛,楼兰向台下看去,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头双手合十朝她点头,指上松松的缠着一串佛珠。
楼春归显然认得这个老头,见他开口,便没有再出言反对。
楼春归身旁穿着旗袍的女人缓步上前,她把自己手里提着的木盒递给楼兰,温柔的看她:“阿兰长大了,这是娘送你的及笄礼。”
楼兰接过木盒,眼中难掩欢喜:“谢谢娘。”
木盒里赫然是一件旗袍,领口和腰间被人雕线绣上了精巧的花纹。
女人走到楼兰身后,散开她的头发,用她刚刚挑好的簪子为她挽了个髻,簪子在灯光下闪了闪,枝条似的墨痕像活过来一样。
“好了,去换衣服吧。”
楼兰听话的抱着木盒向更衣室走,途中难免有些闲言碎语飘进她耳朵里。
“哎,已经好久没人举行及笄礼了。”
“是啊!”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就着灯光看自己红彤彤的指甲,察觉楼兰从身边走过故意提高音量,“现在谁还弄这种老旧迂腐的东西啊。”
身边的女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抬高声音:“就是,也就这楼家还在搞这一套吧!”
姑娘轻轻笑笑:“你说她出来之后不会还要三叩六拜吧?”
两个女孩一起大笑。
楼兰抱着木盒的手紧了紧,却什么也没说,继续往更衣室走。
她们说的大抵也是没错的,民国已经开始了很多年,但楼家还是没有适应,在一些行为习惯上依旧保持着以前的习俗。
楼兰换着衣服,对要和父亲提去上学堂事又失去了一点信心。
“阿兰,好了吗?”母亲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了,马上!”楼兰换好衣服,挽着母亲的手返回宴会厅。
一露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们的身上,那目光有惊叹,有疑惑都为她们的美貌所着迷。
一个女人牵着个十岁的小姑娘,晃荡到她们面前:“几年不见,方月你又变美了。”
方月露出笑意:“是好久不见了,你也不知道来找我,要不是阿兰今天行及笄礼,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女人笑而不语,她拍拍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的手:“来小玲,跟夫人和姐姐打招呼。”
小姑娘怯生生的探头,那双圆溜溜的小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楼兰:“夫…夫人好,姐姐好,我…我叫温梦玲。”
温梦玲结结巴巴的说完,整张小脸涨的通红,她小声的补了句:“姐姐你真好看。”随后就飞速躲在自己母亲身后,不说话了。
楼兰罕见的愣了愣。
方月倒是笑得更开心了:“这是你女儿啊,己经这么大了,真可爱。”
“是啊。”女人犹豫了一下,凑到方月耳边小声道,“你们等会儿不会真的弄什么三拜六叩的礼仪吧?我看有很多人都等着看笑话呢。”
“那倒不会。”方月的笑意收敛了点,“我家老爷倒也不至于迂腐的那种地步。”
“那就好。”女人松了口气,“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时间。”
“哎,”方月喊住准备离开的女人,“怎么现在就要走了?”
“你也知道,我们家那位是个商人,一年到头到处跑,这次又要到别处待上十天半个月,放心不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带着我们一起去了。”女人回头朝方月笑,“现在他站在门口等着呢,我们得走快点,不然赶不上车了。”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方月有点担心。
“会的,北平是我的家乡,我不会不回来的。走了,要来不及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寒喧完,方月终于带楼兰上了台。
等待已久的楼春归把自己手里的活筒递给楼兰,让她公布自己的字。
楼兰接过话筒,环视了一圈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大家好,我的字是玉萋,‘华殿尘兮玉阶落,中庭萋兮绿草生’。” ③
人群中只响起了零零散散的掌声,更多的是质疑:“字不是都是长辈取的吗?这楼家怎么和人不一样啊?”
楼兰站在台上,盯着鞋上的小钻,一言不发。
老头又冒出来给楼兰解围:“这位施主有所不知,字本是长辈给取,但其中也不泛自己取的先例,楼家是书香世家,小辈腹中都颇有笔墨,自然也就不拘于这些小节。”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发出声音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却让那人低下头不再多言。
楼春归向老头领首表示感谢,又重新拿起话筒:“各位,小女的及笄礼就到此结束,我在这里祝大家今晚吃好玩好。”
一下台,楼春归就带着家人追上准备离开的老头:“弘一大师,请留步。”
老头回头:“楼家主有何事?”
“今日感谢大师替小女解围。”
“无碍。”老头看看楼春归身后的楼兰和楼江,神秘一笑:“楼家主这一双儿女日后都不可估量,就当是我积了善德吧。”
楼春归疑惑:“大师的意思是?”
老头没有多言,转而说起其它事;“大公子还未有字吧?”
“是,小儿还未及冠,尚未想字。”
“那就叫泊暮吧,‘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④
“是。”楼春归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还不快来谢谢大师。”
楼江依言上前,规规矩矩的向老头行了一礼。
老头摸索着自己手中的佛珠,笑眯眯的点头,随后,他的视线又落到楼兰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到楼兰和她头上那支簪子上。
“楼玉萋,这支簪子可是个好东西,你要好好待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