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江

    经过这一遭,楼兰和楼昭更加谨慎,以免楼昭的身份再次被人发现。

    阳春三月,楼府的门被人敲响,管家开门后却没有看到人影,只有一个小巧的箱子放在门外,他没有冒然打开反而将箱子带到楼春归面前。

    箱子上带了一把精密繁复的小锁,楼春归打不开,正准备叫开锁师傅的时候,楼兰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跑回卧室,从柜子里翻出于一把古桐色的小钥匙。

    “咔嚓”锁打开了。

    楼兰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正要把箱子打开,楼春归一手按在了箱盖上。

    “爹…”

    “不许开!”看了楼兰的一系列反应,楼春归哪儿能不知道这箱子是谁的,“他既已与我们断了关系何必还往门口放东西,他的东西,与我们何干?”

    方月连忙上前,她抱住楼春归的手臂:“老爷,就看看吧,说不定是想回来呢。”

    “看什么?”楼春归皱眉,“要知道错了,想回来,就自己来道歉,放箱子是什么意思?”

    “老爷……”方月晃晃楼春归的胳膊,难得拿出了年轻时的娇态。

    楼春归见状,只是看着她,不为所动,方月与楼春归僵持了一会儿,转头轻呵:“全部给我转过去。”

    管家连忙招呼着一群下人转身,楼兰也转了过去,抬手轻轻捂住发簪。

    方月见没人再盯着他们,踮脚在楼春归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春归,就看看吧。”

    楼春归看着方月的眼睛,轻声叹气,他伸手将方月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你真是……算了,看看就看看吧。”

    楼兰生怕搂春归反悔,连忙转身打开了箱子。

    箱子的最上面,放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等楼兰看清低张上内容的那一刻,她怔怔的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方月看着楼兰的反应,急切的问了一句,她飞快上前拿起纸条,逐字逐句往下读:

    楼家长辈:

    您可安好。

    此正值中国危及之时,日间横暴,侵我中华,死伤之人不知凡几,吾国之辈奋力抵抗,其力却不过泛泛之蚁,唯有抱团齐力,方有崛起之时。

    知汝将其子交于吾,吾深感谢意。令郎机智勇敢,是吾辈之楷模,与其相处,感,受益颇多。

    不曾想,再见令郎,令郎已身陷困境,周围日兵不可计也、其为脱困,只身冲入敌群,引爆炸药,为同伴谋生路一条,自己却永远长眠于此。

    吾感惶恐,未照顾好令郎,幸负汝良苦用心。然事已至此,吾己无能为力,特此将令郎之物送回,权当其己回家。

    专此即颂

    安好

    令郎战友

    二月十九日

    纸张似蝴蝶一样从空中飘落,方月手指颤抖,直直看向楼春归:“老爷……你帮我看看这纸上写的什么?我会不会是看错了?”

    楼春归两步上前捡起纸条,皱眉往下读。

    楼兰的指尖不知何时扶上了箱子的边缘,此刻她的心中才迟缓的升起了一种悲凉的情绪。

    箱子里的东西无非就是一双破旧的布鞋,一件布满补丁的上衣和一顶灰扑扑的帽子,楼兰却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她身后传来几声低张响动的声音,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楼兰愣着,伸手去摸帽子上粗略的红色五角星,一不小心碰歪了原尘摆的端正的帽子,蹲出下面信封的一角。

    见楼兰没有发觉,簪子颤了颤了,算作提醒。

    楼兰回神,抽出信封,就见上面几个熟悉的大字——吾妹亲启。

    不知怎的,楼兰的眼眶突然红了,她轻轻眨眼,缓缓拆开信封,单薄的纸张被展开:

    吾妹兰儿:

    细细数来已许久未见,不知安否?

    吾友嘱吾,每逢战前必作书,用以绝笔。吾思量己久,觉其言无错。故提笔修书。此己为吾修书三十四,前三十三觉过于拖沓,皆己毁去,唯留此书。事虽如此,每每提笔亦不知从何下手。

    忆初离家,吾与父母大吵一架,不曾仔细告别,吾悔已久。然事如流水,吾不能轻宜更改,只放在心底,愿一日归家负荆请罪。战场凶残,日军滥炸,子弹横飞,残肢四溅,吾微惧。见吾长面不改色,端起枪枝直面抵抗,吾心生敬佩,故追随。

    吾感汝与吾有同心境,此不再费笔墨,只家中父母托汝释之,若不通,便罢。汝乐之,安好,便足。

    吾辈同生共死,誓死不退,只为未来山河无恙,家国永安!

    二月十四日

    泪悄然落下,楼兰慌忙别开脸,生怕泪水沾湿了纸张,晕染了字迹。

    “骗子…骗子…”楼兰不住喃喃,“什么心里感应,都是骗人的……”

    “心里感应?阿兰说的是你爬树那回吗?”方月轻步走到楼兰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纸张,看也不看的放回箱子里。

    “阿兰…”方月捧起楼兰的脸,不停地为她擦脸上的泪水,“别哭,别哭…”

    “娘…”楼兰的视线已被泪水摸糊,可她依旧能看到方月眼角不断流下的泪水,“您怎么会知道的?”

    “傻孩子,所有人都知道啊。只不过阿江说他要给你一个惊喜,让我们都不要拆穿罢了。”

    “所有人都知道?惊喜?”楼兰忽得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又夹杂着十足的苦涩,她此刻才明白,心电感应不过是哥哥为了哄妹妹开心而捏造出的东西而已。

    楼春归似是才消化完纸上的内容,他沉默着上前,静静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良久,他终于开口:“阿兰,回去休息吧。”

    箱子被留在了客厅,楼兰躺在床上,回忆自己与哥哥的过往。

    楼昭坐在她身边,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伸手环住她的肩:“玉萋,自古家国难两全,泊暮哥他忍不住只是……选择救了更多人的家而已。”

    一天后,楼府挂上了白幡,却并无宾客上门,街坊邻居好奇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楼江就这么离开了,他离开的安静又壮烈,渺小又伟大。

    人们渐渐忘了,楼府有一对双生子,天生才智,哥哥能文会式,妹妹优雅大方……

    人们只记得,楼府出了一位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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