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岚是风暴。

    永远狂暴而无规律、永远暴戾而无休止。

    御影唯咲的心中积郁着一团怒火,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怼膨胀成前所未有的分量。她初次认识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存在,认识到自己是所过之处,唯余哀鸣的“岚”——认识到世间原来是有可爱之人的,就像芽衣那样。

    金色的发丝无疑会吸引众多眼球,御影唯咲就在观众席上摘了帽子,任由金发如瀑流泻。她剥开一片口香糖丢进嘴里,嚼了两下,漫不经心地走出人群。

    拾阶而上,身后渐渐聚起无数的目光。

    手机便响了,御影唯咲接在耳边,听到对方冷静的话音:“彭格列雾部已经派出支援,需要我们三分钟时间准备就位。”

    御影唯咲缓缓走出了观众席的覆盖范围,口香糖吹成一个泡泡,很久没有回答。

    加百罗涅的势力集中在意大利,日本地区的活动,大多是由彭格列来配合。御影唯咲早就习惯这个规律,可在耳边响起的依旧是库洛姆的声音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遗憾。

    “库洛姆,”御影唯咲问,“我是不被加百罗涅需要的人吗?”

    库洛姆一怔:“你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刚好想到了。想说我是不是应该和妈妈一样趁早退席,不要再碍大家的眼比较好?”

    “唯咲,你和你的妈妈都是加百罗涅的一份子,没有人会觉得你们碍眼。不如说,加百罗涅和彭格列都有很多人因为你的存在而幸福……”

    御影唯咲的脚步停在了无人造访的天台。

    头顶是直升机迫近卷起的疾风,巨大的噪声当中,两道身穿黑色西装的身影逆风降落,端起漆黑的狙/击枪,候立在御影唯咲的身后。

    和库洛姆的通话来到了两分五十秒。

    御影唯咲挂断电话,拂发看向依旧留着金色莫西干头的伊万·多雷克:“哟,不怕被我骂拖累吗?”

    紫色的光影坠在了天台栏杆。

    “铛”地猛响之后,身穿职业西装的库洛姆执戟而立,长发飘飞,在天台入口的塑料门被人豁然踹开的瞬间,靛色浓雾如雷云一般虬结而聚,转瞬吞噬了两颗偷袭的子弹。

    “十三个人,六个人有死气之炎。”

    御影唯咲单手插兜,没有拉上拉链的运动服飒飒作响。垂落的手上一点红芒如焰,在厚雾中越发明烁,如同复燃的火星。

    对方或蓝或红的炎气浮起,在她琉璃色的眸中倒映明灭。

    “库洛姆,辛苦了。”她道,“你们一人一个。”

    她打十个。

    -

    天色/欲暮,球场的战斗濒临结束。

    千切豹马的状态出奇的好,两队分差显著,到最后十五分钟时,教练已经把他替换下场,叫他稍作休息。

    竹内芽衣适时递去饮用水:“千切学长今天也跑得很快!”

    千切豹马大口喝着,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刚才在观众席看到了穿明里学姐校服的女生,不过她不是明里学姐,是千切学长的朋友吗?”

    千切豹马刚刚披上外套,应声一愣,抬眼看向观众席。

    可是球赛持续太久,席上陆陆续续走了太多观众,他很久没能找到可疑的身影,下意识问:“是金色头发的人吗?”

    “好像是的?”竹内芽衣也和他一起眺望过去,“我记得就在第九排……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学姐,有点像混血儿?”

    千切豹马腾地站起:“哪里?”

    “啊,就是A区第九排——”竹内芽衣声音一顿,“咦,她走了吗?或者换位置坐了?”

    千切豹马掏出手机,却没有发现任何来自御影唯咲的短讯。

    相反,千切明里还发来了几条,说御影唯咲来了学校观赛,但情绪似乎不好,而且突然就没有再回她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样了。

    「沢田现在回你了吗?」

    「你踢完了?」千切明里秒回,「没有啊,她没在观众席吗?」

    「我没看到她。」

    「不会是去逛学校了吧?你打电话问问?」

    千切豹马却下意识觉得御影唯咲不可能接。

    「我去找她。」

    甩下最后一句回复,球场也传来裁判最后一声长哨。

    比赛结束,千切豹马所在的球队毋庸置疑取得了胜利。他的才能远远超出了同龄人,在对方球队拥有和他同等级的怪物之前,千切豹马的存在,就是绝对的统治级压迫。

    两队握手以表友谊,教练吹哨召集球员:“今天多花一点时间复盘一下……”

    “明天吧。”千切豹马直截了当地打断,仅表礼貌地微一欠身。穿上运动外套,他便扭头朝场外跑去。

    身后还有教练略有几分尴尬的圆场:“好吧,大家今天也累了,那就明天再复盘。”

    “千切很少这么急着解散呢。”

    “竹内好像说有学姐来找他……”

    “诶?学姐?!”

    那些议论尽数抛之身后,千切豹马只知道某人来了又走,连招呼也没和他打一个。

    他发去一条条短讯,十数分钟里,连个“已读”都没有弹出。

    沢田悠!一个人跑学校来,都不会想要找他一起逛的吗?!

    明明说好是来看他踢球,球没看完就不见了人,这就是意大利人的礼貌吗?

    观众席上偶尔还有人大叫他的名字,可没有一道声音和御影唯咲相似。千切豹马从未这么着急地奔走,穿行在校园的每一处,从办公楼、到实验楼,再到贯穿整个操场的绿荫林中。

    放学后的学校越发寂静,天色昏沉,只有渐起的晚风和他作伴。

    直到一架直升机忽然从他头顶飞过。

    在鹿儿岛看到飞机并非罕事,这里是有名的旅游城市,不少航线都要经过这里。但像现在出现的这架直升机一样轻巧便捷的,千切豹马皱眉观察一眼,直觉它绝非常见的民用飞机。

    它看上去更像是杂志或者电视里才有的私人飞机……

    私人飞机?

    千切豹马心下一沉,掉头向校园里最高的一栋教学楼奔去。

    他用手机拨下御影唯咲的号码,在漫长的等待音中,脚步和心跳响成了一片。

    -

    御影唯咲的脚碾着一具半死不活的身体。

    浓重的血腥味只会让她越发兴奋,连被飞弹擦破的脸颊也不顾及,任它淌着鲜血,不时坠下一滴,将猎物濒死的惊色映入其中。

    “喂喂,说话啊。”语末上挑的语气,丝毫不掩她此刻的好心情,“卢西亚诺花了多大的手笔?这些装备也是卢西亚诺的货吧?嗯?用这种十年前的垃圾就想绑架我?”

    对方的戒指还在挣扎着腾起死气之炎,御影唯咲眼眸微暗,脚尖换到他的手腕处重重一压。

    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痛叫,冷汗滚滚的敌人终于坚持不住:“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大小姐,你要什么情报我都可以说——”

    “情报?”

    那枚死气沉沉的雨戒应声破碎。

    御影唯咲弯腰捡起一枚碎片,遥遥对着夕阳:“……让我想想,我要勒索一份怎样的情报才对得起浪费的时间呢?”

    她沉吟着,一旁库洛姆拨通了通向意大利的电话:

    “是的,唯咲已经都解决了……是的,她的身手没有退化……不,我想不用担心她的安全……嗯……唯咲她……”

    御影唯咲松开了一个敌人,又踏向另一个。

    杀猪般的嚎叫再次响起,库洛姆无奈地压低声音:“唯咲的心情很糟糕,我想,是不是该让她回意大利了?”

    却听见天台入口外的楼道响起急促的脚步。

    御影唯咲动作一顿:“啊。这个频率——是千切。”

    库洛姆:“什么?”

    但她来不及反应,御影唯咲已经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库洛姆心领神会,靛色的浓雾卷了又散,幻术施展,落在外人眼中,库洛姆和伤患都一齐隐没,天台立刻恢复了往日毫无异常的模样,只有御影唯咲一人驻足。

    而御影唯咲身上难掩的淤伤和破裂的运动服是方才战斗的唯一证据。

    千切豹马推门闯入,气喘吁吁:“你要回意大利了吗?!”

    御影唯咲正用衣袖擦脸,闻声退了半步:“……嗯?意大利?”

    看到仍在原地的御影唯咲,千切豹马的呼吸一瞬放缓,好像惴惴不安的心脏都落回原处,他扶门弓腰,藏起表情,也竭力平复心情。

    许久,千切豹马低声问:“我看到了飞机,飞得很低,像是刚在学校降落过一样。不会是你家的飞机吧?”

    “啊——”御影唯咲别开目光。

    确实是呢。

    千切豹马听出了她委婉的承认:“……所以,你要回意大利了?”

    “那倒不是。”

    “你为什么受这么多伤?”

    “嗯……不小心卷进了不良的斗殴?”

    千切豹马板着脸,明显没有相信。

    御影唯咲只好望天:“哎呀,今晚月色真美。”

    夕日渐坠,云雾沉沉。

    月亮还未出来,但这也不是御影唯咲第一次信口开河了。

    她上一次说这句话时,是在他的卧房;

    这次说这句话,是在他焦躁不安的心跳声中。

    千切豹马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那你为什么看球赛不看到最后?”

    不说还好,他一说,御影唯咲好不容易通过打架发泄的怨气又聚了起来。竹内芽衣清纯可爱的笑脸在脑中挥之不去,御影唯咲最生气的,就是她也完全不能否认,竹内芽衣真是可爱爆了!

    换成她是球员,也会以这样的经理为荣。所以她连谴责千切豹马见色眼开都做不到——可恨!

    御影唯咲尝试挣开:“嗯嗯,反正有可爱的小妹妹看你踢球,我在不在又有什么要紧?”

    “小妹妹?”

    “就是你们的好经理咯。她做的便当也比我的好吃很多吧?不用拉肚子了,赤豹应该很开心啊。再说了,你们这么多人一起高兴,缺我一个起哄的吗?”

    越说越来气,御影唯咲加大了挣脱的力道,“好了,我都说完了,松手!”

    “……”

    “你还管我回不回意大利呢?松手啦,赤豹哪里缺我一个小粉丝嘛,观众席上全是为了‘千切豹马’才来的漂亮学妹,别让人看到了误会,松手吧——”

    御影唯咲都有些嫌弃自己的碎嘴了。

    她从前不会这样。

    来者不拒,去者不追,这是妈妈留给她最有用的教诲,也是她生平最坚持的主张。千切豹马除了长得漂亮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比黑手党里的大家更单纯、更天真、更心软……

    腰上忽然一沉,后背触上了墙壁,冰冷的水泥触感将御影唯咲的注意力拉回现实。放大的瞳孔中,印出千切豹马覆上来的身形。

    她的唠叨全在喉口堵住,嘴唇上传来某种轻飘飘的、温热的触感。两片干燥的柔软忽而相贴,比直升机的噪声还要强烈、比手榴弹的轰鸣还要惊人,她听到脑海里的尖鸣,犹如沸锅的开水,将她整个人由内而外的融化。

    “你——”

    千切豹马灼热的吐息近在面前,御影唯咲被烫得闭上了眼,眼睫颤抖如蝶。少年身上还带有绿草地的气息,她也被全数包裹,只能听到怦怦的心跳。

    他好像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御影唯咲却不满足于浅尝辄止。

    静等数秒后,御影唯咲手臂一紧,二人攻守逆转,千切豹马被她重重压在墙边。

    双臂犹如城墙一般矗在两侧,御影唯咲微微松开片刻,趁着千切豹马开口询问的瞬间,捕住那一丝空余,将自己的呼吸也一同递了进去。

    一些朦胧的猜想在此刻印证成真。

    泡沫浮出海面,枪膛迸出礼花。

    她所遍寻不得的答案,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岚是侵略,是世间最强硬、最狂暴的掠夺。

    御影唯咲是“岚”中佼佼,是在黑手党中也最顶级的捕猎者代表。

    又或者是意大利人总能无师自通,她的吻只在几次的呼吸交换中就变得熟练而缠绵。千切豹马也毫不逊色,哪怕吐息中已经沾染铁锈味——御影唯咲咬破了他的唇,千切豹马就用更强势的态度对她标记。

    双方都一样的寸步不让,一样的咄咄逼人。

    直到月光破云,御影唯咲微微松开了唇。

    千切豹马双目炽亮,盈满她的倒影。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偏过头去,同样烧得面红耳赤,久久无人做声。

    终于,千切豹马打破了沉默。

    他的嗓音哑得惊人:“……这样的话,下次球赛你就会看完了吧?”

    御影唯咲的眸光颤了颤。

    “我说,今晚月色真的很美。”她压低了声线,“……我会看的。”

    -

    库洛姆听着通话另一边疑惑的询问。

    她沉默了很久。

    在迪诺再次发问之前,库洛姆缓缓道:“不,我想,唯咲现在的心情应该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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