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难解

    时间溯回到那晚雨夜。

    瓢泼大雨中,顾卿独自走在姑苏城的街道上,卸去内力,任凭冷厉的雨水拍打。

    眼前视线被雨水迷蒙,顾卿虽然在筠横面前斩钉截铁放下狠话,但若是要真的达到预期的目的,必要好好筹谋。

    筠横说的话一遍遍在顾卿脑海中回响着,此时这重重雨幕,仿佛让顾卿置身于独自一人的神秘心灵世界。

    铺天盖地的大雨笼罩了整个姑苏,大街上空无一人,洼处积水在绵密的大雨中破碎,重组,扩大。正如顾卿心中的一个个推翻,又再次建立的想法。

    顺着官道一直向北走,连绵的宫墙终于出现在顾卿面前。

    顾卿非但没有遮掩行踪,反而光明正大地走入宫墙内,皇城暗中的金甲卫无奈地看着公主,这次便是他们想帮着顾卿瞒住穆英都不可能了。

    顾卿浑身湿淋淋地回到寝宫,寝宫内等得焦急的碧雀急忙走到顾卿身边,“殿下你怎么也不用内力护着一下自己。白骛已经出宫去找你啦,担心错过你,这才让我留在寝宫等着你。果不其然白骛还没走多久,奴婢就等到你了。”

    一边絮絮叨叨地替她擦拭一直滴落雨水的长发,机敏的碧雀敏锐察觉到公主殿下神思不属,体贴地帮顾卿换衣,打开浴池的热水。

    “殿下,今日雨大,泡个澡驱驱寒吧。”顾卿眉眼稍动。

    回京这么久,她始终忙于事务,当真是好久都没好好泡个澡了。

    直到碧雀脱下顾卿的外袍,密信从胸口散落下来。

    “殿下,是碧雀的不是。”碧雀马上蹲下身去拾,拿起信件看到封面的名字,声音迟疑,“殿下?”

    顾卿这才从漫漫无际的思绪中醒神过来,计划的雏形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顾卿扫了眼碧雀手中的密信,将袖间的小匣子一并交给她,“碧雀,将这些交给黑甲卫,必须要在两天内交给我结果......”

    碧雀疑惑,“殿下,北齐太子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何事要那么急?”

    顾卿轻轻眯起凤眸,“必须要这么急,因为三天后,就是最佳的选择。”

    三天后,正是诸国回朝的日子。

    “诸国回朝,人手兵荒马乱,四方馆内人多眼杂,正适合趁虚而入,一招毙命。”

    碧雀满眼茫然,顾卿看着她好笑道,“不用你弄清楚,只需要做好事情就行了。”

    碧雀诺诺点头,为顾卿放好沐浴的热水后,便起身前往黑甲卫驻点。

    水汽萦绕,暗香浮动。浴池内一片迷蒙。两侧青鸾雕像不断吞吐着热水,顾卿褪下里衣,伸出纤细有力的小腿,一步步顺着浴池的台阶,没入水中。

    温热的池水洗刷掉顾卿骨头缝儿中的寒气,水汽蒸腾,触碰到少女裸露到水面之外的皮肤,凝结成一滴滴水珠,锁骨处洼地一片莹润盛不住,顺着少女娇软的曲线滑下来。

    顾卿畅吸一口气,将头也渐渐沉入池底,心中的想法渐渐明朗起来。

    只有通过那些密信和匣子,才能找到拓跋宏的要害之处,打蛇便要打七寸。

    泛着杀意的眼瞳淹没在池水中,隐没了杀机。

    **

    在黑甲卫全力的追查之下,很快便给出了顾卿答案。

    凤阳宫的暗室内,顾卿端居睚眦兽椅上,手中翻看着黑甲卫呈上来的报告。

    兽椅之下单膝跪着的黑甲卫报告,“回禀少主,您带回来的密信,都是一个叫萨维卡的人与拓跋宏之间的回信。据黑甲卫情报网分析,萨维卡正是婆罗国皇室最小的公主。”

    顾卿捏起页脚的动作一顿,挑眉问,“怎么所罗国最后清理人数时,没把她算进去?”

    黑甲卫低头,“因为这个萨维卡三年前就嫁到漠国去了,当时破国之后,漠国便以她为旗帜,暗中招揽了无数婆罗国人。”

    顾卿深思,“她嫁给了谁?”

    “她嫁给了漠国十三部落中的豹族赞普——达玛如。”

    顾卿眼中精光一闪,雪豹一族一向默认是漠国十三贵族中的第一部落,更何况萨维卡嫁给的正是豹族赞普,现如今的漠国实际掌权人。

    拓跋宏表面是在和萨维卡交流,实际是在和萨维卡背后的达玛如交流。

    “原来如此!”顾卿轻笑,又道,“继续说。”

    黑甲卫尽言。

    原来那萨维卡听到自己母国被所罗国尽灭,伤心不已。达玛如听到爱妃的哭诉后,便打算暗中谋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巧南燕广邀诸国宴饮,他们便把这个想法打在南燕和北齐身上。

    让拓跋宏暗中接近所罗国使臣,接近取信于人。然后暗中谋杀北齐太子,首先嫁祸在南阳公主头上。

    料想顾卿作为三大国公主自然不会平白被人诬陷,必定深查。到时拓跋宏就将所罗国推出来。

    北齐,南燕必定追究,所罗国,必定难逃一灭。

    倘若没查出来,那北齐便与南燕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北齐太子一死,两国必定发生战乱,漠国作收渔翁之利。

    “当真是好算计!”顾卿将看完了的文书重重摔在地上,纸页翻飞,隐约可从缝隙中看到森冷的墨色。

    座下黑甲卫噤若寒蝉。

    须臾间,顾卿又唇角轻勾,“将查出来的这些挑一些重要的送给北齐侍卫长。”

    黑甲卫便要领命而去,却被顾卿叫住。

    “给北齐三皇子也送一份吧。”

    黑甲卫离开暗室后,顾卿身后走出白骛,碧雀二人。

    白骛沉稳,碧雀活泼,两人性格泾渭分明。

    白骛默默为顾卿披上厚厚的披风,称赞道,“现如今北齐太子昏迷不醒,他身边的那个侍卫长又忠心耿耿,早就想揪出刺杀北齐太子的人了。殿下将这些情报交给他,必然让他将仇恨转移到漠国身上,南燕这次必然安然无恙。”

    顾卿轻轻抚摸着披风边角柔软的皮毛,只笑不语。

    谁知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打开宫门的钟响刚过,齐钧便候在凤阳殿外,请求与顾卿见一面。

    碧雀打开殿门,顾卿一眼便看见在殿前柳树之下,轻捻柳叶,温柔吹去的齐钧。

    谁知他看向她,眸光闪烁片刻。开口第一句便是,“北齐太子昨天晚上死了。”

    刚出殿门的顾卿一惊,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齐钧垂下眸子,“昨天收到你的来信,我便有所猜想。”

    “但你没有阻止。”顾卿赶着他话尾追问道。

    齐钧倏地抬起眼来,“我为何要救,昔日他欺我辱我,现在就有一个借刀杀人的机会,我为何要阻止?”

    顾卿敛目,淡淡道,“没什么。”

    只不过觉得你也不过如此。

    就听对面男子一改往日温柔声色,沉声道,“南阳,我们要不要合作。”

    “为何要合作?”顾卿挑眉,“现如今该查到的我都已经查出来了。”

    齐钧闻言,轻轻笑了。

    清风拂过,一片柳叶飘落至顾卿右肩。他伸出手轻轻将其拂落,“那是自然。但是你现在还缺少最为关键的一步。”

    顾卿看向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疑惑“哦?”

    “你又如何能保证那所罗国使臣能意识道拓跋宏的不对劲?你又如何能确保北齐太子身边的那侍卫长能按照你所想去执行?”齐钧笑起来,温润的笑意下,终于展现野心,“但是这些,我都帮你做了。”

    早在围猎遇见你之前,早在昨天收到你的那封来信时。

    这两个人,我都帮你摆平了。

    不然,为何所罗国使臣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了?自然是有人在他旁边好心地提点几句。

    但这些,齐钧通通都没有说出口。

    顾卿感受着对面那人看着自己灼灼的目光,沉默片刻,“你想如何做?”

    “我想在这三月桃花宴落幕之刻,送给你一场大戏。”齐钧淡笑如玉,出口却如利刃,一阵见血。

    **

    金明殿上厚重的血渍,终究是在仆人一桶桶清水的冲洗下清理干净了,但是那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却经久不散。

    漠国来使,包括拓跋弘等人,都被北齐太子的侍卫长斩杀殆尽,他自己最后身受重伤,但是面对遍地残尸,他怆然一笑,最后自刎于剑下。

    那剑,还是年幼时的北齐太子送给他的。

    姑苏城外满山青翠,寒光湖水光潋滟,寒山寺钟声渺渺。

    顾卿在十里长亭送别诸国使臣。

    短短半月,便历经生死,诸国使臣心中佩服面前年轻却行之有度的公主,纷纷上前来和顾卿告别。

    顾卿一一与之寒暄,眉眼含笑,直到最后遇上齐钧,姣好面容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神情淡漠道,“三皇子殿下还请走好。”

    竟然直接请人家走了。

    齐钧今日穿了一身浅绿的长衫,在清脆竹林间,仿佛是天生地养的谪仙。

    他深深看着面前的少女,抬起身侧的手又停滞在半空中,修长的手指渐渐蜷缩起来。终究是没有拂去少女发间的竹叶。

    他知道面前的少女误会了自己的用意,认为自己始终对她只是利用而已。

    利用不假,但真心亦真。

    放下手,齐钧温柔地笑道,“南阳,我走了。日后,天高海阔,尽是你的天地。”

    顾卿眉眼微松,定定看着眼前俊美挺拔的男子,不知道为何,她觉得今日他温和的眼中有着藏不住的悲伤。

    最后深深看了眼顾卿,齐钧转身便走。

    唯余身后的顾卿,迟疑地伸出手,指尖擦过袖摆,又无力垂下。

    喉中那句保重终究再次咽下。

    天高海阔,南燕北齐,一南一北,只怕是再难相见。

    顾卿长叹,转身回宫。

    竹影摇曳,两人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谁知,半月后,传来齐钧在路上疑似遭遇劫匪,失去踪迹的消息。

    此后再无齐钧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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