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二)

    晴好的天气。

    励谕岚指着衣柜里的花灰色羊毛西服对身后的傅延蹊说:“这件是你在榭圣见我那次穿的吗?”

    “对。”

    “搭配得很好,这个颜色的西服配淡蓝色衬衫非常好看。不过那样子的你太正经了,给我造成了一点陌生感和距离感。”

    傅延蹊看着她笑:“你想说你所认识的我不够正经?”

    “不是。”励谕岚说,“想起你会习惯性出现你高中时期的形象,很青春很阳光,我不太会形容,反正你明白那意思就好。”她笑着摸他的胸肌臂膀与宽肩,“我知道你在健身,体型肯定会发生变化,如果那天你没让我去榭圣见你,我是说,如果你不打算再见我了......我们或许还会重逢,比如裘启航的婚礼上。那次见面让陌生感和距离感提前到来了。”

    她把一件白T恤和一件藏青开衫拿出来,又挑了件深色格纹大衣和一条炭灰色休闲裤递给傅延蹊。

    傅延蹊贴近她:“那你看看,我现在有皱纹没有?”

    “才二十三哪来的皱纹!”励谕岚捧着他的脸亲了口,“等三十三岁再问我。”

    “你刚才说你知道,怎么知道的?”傅延蹊问。

    “我偷看过你的Instagram.”励谕岚笑着走出衣帽间。

    傅延蹊换好衣服下楼。

    “什么时候偷看的?”他追问。

    励谕岚把煮好的面盛进两只碗里:“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别贫嘴。”

    “在我十九岁的时候。”

    “十九岁?你十九岁我也十九岁,那年三月份我让甄姵雯约你见面你怎么不见我?”

    “不想见,行不行?”

    “不想见我却偷看我动态?”

    “我想看就看!”

    ......

    吃完早餐出门上班前,励谕岚把围巾系好:“东钱湖这边环境虽好,上班不够方便,我去单位路程比之前多三倍。”

    傅延蹊提议:“你嫌开车累可以让秋林送你。”

    励谕岚撇撇嘴:“就是帮你监视我的那位?”

    “我已经道过歉了。还有不要再说‘监视’,我当时让他帮我多加留意,不是‘监视’。”

    励谕岚阴阳怪气地附和他:“嗯,是‘留意’,不是‘监视’。”她背起自己的包,“原来根本没有真心向我道歉,你哪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好吧,怎么说都是我不对,再次向你道歉。”傅延蹊帮她把一缕被围巾裹住的头发拿出来,“真心向你道歉。”

    “什么时候开始让他‘留意’的?”

    “你把那只松鼠玩具丢掉以后。”

    励谕岚瞪瞪他,没再继续对话。关上门,走了几步,她突然往他衣服口袋里摸,掏出个烟盒,里面两支烟。

    “还算自觉。”她满意地把烟盒放回他衣袋,“慢慢戒掉,No tricks.”

    傅延蹊正要说话,她踮起脚吻他:“慢点开车。”在被搂紧之前,她迅速跑走,然后回头朝他笑,“下班见!”

    上午十点多,和客户谈完项目合作,傅延蹊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数条来自同一人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送客后,他给傅歆婉回拨过去,傅歆婉说要来榭圣找他。

    章秘书按吩咐将傅歆婉带到傅延蹊的办公室,问她喝茶还是咖啡,傅歆婉让章秘书别啰嗦赶紧离开把门带上,章秘书将征求的目光投向傅延蹊,看到Boss点头才坦然出去。

    这是傅歆婉第一次来榭圣。傅延蹊的办公室布置得简约整洁,款式简单的办公桌椅,内嵌式的办公柜,物品摆放得很整齐,靠窗两把沙发,一张长方形的茶几,窗角一株琴叶榕。傅歆婉往沙发一坐,开门见山:“爸爸让我去周窈负责的那家分公司上班,你知不知道?”

    “知道,他前两天跟我聊起过。”傅延蹊说,“工作怎么样?”

    “我没去报到,我不想。你帮不帮我?”

    “帮你什么?”

    “我说了我不想去那里上班,你帮我想办法啊。好好的干嘛这样,就因为我缺席爷爷的寿宴吗?反正都看我不顺眼,我去不去有关系吗?”

    傅延蹊沉默须臾,说:“我帮不了你。”

    傅歆婉面露失望:“帮不了,还是不想帮?”

    她说完舐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傅延蹊注意到了,就让章秘书送杯温水进来。

    “我不是要你关心我渴不渴。”傅歆婉觉得好笑,“为什么啊,你为什么总跟我唱反调,总不在乎我心里怎么想?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对你还抱有希望......”

    她心中的委屈难以自抑,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淌了满脸。

    傅延蹊抽两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他笑着又抽几张给她擦:“别哭了,让人看见以为你挨打挨骂了。”

    他分明没有正视她的痛苦,所以他才笑。他无法体会她的心情,也不想体会,就像以前,她难过她委屈她伤心,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亲人,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安抚她的心,两个人之间就像有一层结界。

    “我就错在对你抱有希望!你早就看不到我了,我对你来说就像我对爸爸妈妈来说一样不重要,你们都看不到我,没人在乎我怎么想,没人在意我好或坏。既然这么些年一直这样,继续看不到我忽略掉我不就行了?!为什么突然干涉我的生活?你们在指望什么?指望我变成什么样!”

    她伏在沙发扶手上痛痛快快地哭。

    傅延蹊一言不发地坐着,片刻后,忍不住伸手过去拍拍她耸动的肩膀:“哭归哭,别呛着。”

    傅歆婉哭累了,直起身,泪眼通红。

    “快十一点半了。”傅延蹊看了眼时间,“饿不饿?吃饭去吧。”

    榭圣的公司食堂有两个包厢,今天空着。傅歆婉坐在傅延蹊旁边,靠着椅背低着头,手里攥几张纸巾,时不时发出抽噎声。菜上齐了,傅延蹊盛了碗蟹羹给她:“这个羹很鲜,你尝尝。”

    傅歆婉看看他,拿起瓷勺,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喝掉那碗羹。

    傅延蹊说:“婉婉,你先到周窈那边上几天班看看,如果真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们再想办法。”

    傅歆婉低着头,用筷子往嘴里夹进几粒米饭。

    她就这样几粒米饭几粒米饭无滋无味地吃着,傅延蹊往她碗里添了些澳带和蔬菜,她垂着头,木讷地接受,漠然地吃着,直到一碗饭菜见底。

    她抬起脸看着傅延蹊,傅延蹊也正看着她,目光平静。

    她重新低下头,揪着手里的餐巾,揪出一道道褶皱。

    “你陪我去办入职手续。”

    傅延蹊放下手里的瓷勺,微笑着说:“好。”

    连续几个夜晚都是晴朗无风无云的天气,自从励谕岚在露台用了次天文望远镜,这几天一入夜就去露台观星。

    “我记得以前太阳系有九大行星。”励谕岚在手控器按SolarSystem换星,凑近目镜,“快读五年级的时候,冥王星被逐出了行星行列,九大成八大了。我现在还能想起我们科学老师的疾呼,要我们把脑子里的记忆洗一洗,别再把冥王星记成行星,不准丢分,blah,blah...”

    傅延蹊坐在她身后两米远的摇椅上,闻言笑起来。

    励谕岚继续说:“你知道我裸眼看过的最美丽的星空在哪里吗?在羊卓雍措。大三的时候跟我同学一起去的,当时她在途中问我,如果下次再来风景那么美的地方我想和谁一起,其实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名字了......不过我没告诉她。据说阿里暗夜公园的天文台是亚洲最好的观星之地——暗夜公园,听这名字就很梦幻很好听对吧,可惜出于时间和交通原因我们没有去。下次我们去那里玩?”

    寂静的空气里只飘荡着自己的声音,她注意力终于转向后方,见傅延蹊正对着亮莹莹的手机屏幕,双手好像在打字。

    励谕岚走到他旁边空着的那把摇椅坐下,盘起腿盯着他。

    傅延蹊感受到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励谕岚指指他的手机:“跟谁聊天啊?”

    傅延蹊把手机递给她看,和他聊天的是傅歆婉。

    “哦。”励谕岚看着聊天记录觉得新奇,“工作?她上班啦?”

    傅延蹊把来龙去脉告诉她。

    “真把什么都当作理所当然。”励谕岚啧了声,“我有个好奇很久的问题能不能问你?”

    “说。”

    “你爸爸妈妈跟傅歆婉关系疏离,对她态度冷淡,可是你怎么......我觉得你真的有把她当成亲妹妹。你的妈妈理应非常非常讨厌她,这方面没有让你受到影响吗?比如,不许你跟她玩,不许你关心她,不许你这样那样......在你的成长过程中,她对你采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

    傅延蹊想了想,说:“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比在恨里长大的孩子幸福得多。”

    励谕岚点点头。

    “我妈告诉我傅歆婉的身世时我已经十五岁,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告诉我,我记得她原话这么说的:‘因为我希望你拥有幸福的童年,我不想引导原本活泼快乐的你去厌恶痛恨一个小女孩,恨会毁掉一个人,我不能不为你的未来设想。而我现在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相信已经长大的你能够作出理智的判断。’”

    励谕岚听完,放松地把脸贴到靠垫上。椅子缓缓地摇动,她用很崇拜的语气说:“你的母亲拥有一颗温柔至极的心,懂得爱的真谛。”

    傅延蹊说:“得知傅歆婉身世后,我当然也有过反感,但我们陪伴彼此十几年,要让我从此不把她当家人也很难。去纠结‘该不该爱她’这一类的问题挺痛苦的,所以我不想太多,她依旧是我的妹妹。”

    励谕岚点点头,打趣他:“可她不领情,埋怨你看不到她。”

    傅延蹊笑道:“你不也说了,她把什么都当作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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