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屋子里的灰尘在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里沸沸扬扬，花湛芳“嘶”了一声，盯着女医看了好一会，问：“这是什么意思？”
身负血海深仇，她不能把任何一点点把柄交给别人，更何况这种有关出身来历的。
见花湛芳如此回复，女医希冀的眼光慢慢暗淡下去，语气也变：“芳娘子，你是哪里不舒服？”
“我中了秘心丹。”
医女的手一顿，快速走到花湛芳身边，拿出小刀就要往她手上划。
花湛芳抽回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放血没什么作用，对了，还没问你，娘子贵姓？”
“免贵姓颜，你喊我颜娘子就行。”
花湛芳猛然想到之前在镇国将军府里见面的那次，那时候的医女看到她可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为何现在却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难道说？
心念百转，花湛芳问：“颜娘子，我……是不是没救了？”
“秘心丹，会放大，人心里最隐秘的愿望，暴露你的弱点。你在梦里看到的，就是你心底的最深的欲.望。”颜娘子顿了顿：“谁能够容忍别人窥探你心底最深的秘密呢？”
此话一出，花湛芳惊出一身冷汗，那她昨夜到底有没有乱说什么？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剩……韩娘子絮絮叨叨的声音，韩娘子的声音消失之后，她才又陷入了红黑丝的烟雾中。
那也就是说，只要保持神志还有一点点清醒，就不会沉溺在自己的欲.望之中，也不会被人控制说出最隐秘的希望。
可……若长时间不睡觉，油尽灯枯也是迟早的事，秘心丹，还真是一个“一举双得”的好药。
花湛芳感觉手腕上贴了个什么东西，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创造出来的隐形贴。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知道你是我的老乡，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出来治疗你的法子，隐形贴我也帮你改良了一下，你看看呢？”
花湛芳垂眸看了一眼，这个比她做出来的更加细致柔软，更加亲肤。
“这个是你做的？”这个手感和现代的疤痕贴在质量上差不多，贴在脸上会更舒服，就是颜色有点深。
颜娘子点头：“我看见殿下从脸上撕下来这个，还以为是古代的那种□□，拿起来研究才发现不是，我问殿下这个从何而来，她说是你给他的。”颜娘子笑：“所以我就知道你是我的老家人，话说，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花湛芳低头不语，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说起，她与一般的穿越不同，胎穿过来，在这里土生土长，有家人有朋友。
前世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双灵巧的手。
在这里，她以为她的人生富足平稳，谁知道，一朝抄家灭族，沦落教坊司。除了化妆她什么都不会。
花湛芳的肩膀一沉，听见颜娘子说：“不想说就别说，其实我也不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夫，我是医科大学毕业的脆皮大学生，就被车撞了一下就来了这里，哎，还好原身也不爱说话，我只要少说几句，他们都还没发现里面的灵魂已经换了。”
花湛芳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说的真的够多，要是隔墙有耳，她们可就全部完蛋。
“颜娘子，不好了，贵妃娘娘在东宫外，要——”小宫女极为隐晦地看了一眼花湛芳，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刚才被殿下抱回来的女子出去。”
花湛芳站起身来，被颜娘子按住，反问宫女：“殿下呢？”
“殿下被圣人喊去议事，至今还未归。”
花湛芳反手握住颜娘子的手：“无妨，你不用在意，她给我下了秘心丹，就会相信这个药物对我有效，我会让她如愿看见我狼狈不堪，只能吐露真话的样子，你和殿下，都不必去救我，那是我和她的事。”
贴近颜娘子耳侧，压低嗓子说：“符号看象限。”露出笑容，从容离去。
走出东宫，哪里有贵妃的影子，一个寺人站在门口，看到花湛芳，上下打量了好一会：“芳娘子，这边请。”
走了好久，进出的宫门十个手指数不清，花湛芳昨日梦魇，一.夜没睡好，此时走了这么远，只想一头栽倒好好睡觉。
袖子被那寺人拽了一把，才避免栽倒在地。
“到了，进去。”
花湛芳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好不容易被带入了宫殿，却没有见到贵妃。
“大胆贱婢，胆敢欺瞒贵妃？”
花湛芳规矩跪倒，还未说话，直接晕了过去，迷迷糊糊看到刚才还板着脸的宫女即刻变了脸色，大喊：
“把她抬去偏殿！”
花湛芳不敢让自己失去最后的清明，指甲扎进后腰的伤口里，再次感觉到疼痛侵袭全身，才缓缓闭上眼睛。
后腰的疼痛一阵一阵传来，花湛芳觉得自己要睡过去的时候，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来了？
来了！
“让你盯着她，现在能够确认秘心丹对她的确有用？”
听见韩娘子的回答：“是的，姑母。我听见她喊叫她大母的声音，她口中的大母是——”韩娘子迟疑了一下：“那个就是当年花家被抄家的时候，花家那个小女孩的乳母，而她，就是在那个女孩死了以后，被那老太婆养在身边的，所以她也姓花。”
听见贵妃冷笑一声：“花家……哼，那她现在就是和花家那个短命的丫头的名字一样吗？”
“想来是的。”
花湛芳能够感觉到周身温度下降。
“那人是不是以为她就是花家那个短命鬼，才会把她捧在手心里。花家一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话说回来，你今儿也听说了，她今天是被司徒羿栩抱着进了东宫。”
贵妃的语气里带着嘲讽：“你不嫉妒？”
良久，花湛芳都没有听见韩娘子的回答，她闭着眼睛，总觉得那团红黑色的烟雾攀缠上来，她就动一动腰。
疼痛会击退那红黑色的烟雾。
韩娘子的声音太小，花湛芳根本没有听清楚，就听见贵妃说：“那你还不动？”
以为贵妃是要让韩娘子杀死自己，花湛芳身上的汗毛全立起来，连头发根也开始颤抖。
她曾经以为她不想死，但是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她害怕死，尤其是她还没有报仇的现在。
谁能想到，她不过是被人掰开了嘴，往里面塞了一颗药丸。
寒凉感从咽喉蔓延到全身，刺痛每一个细胞，奈何花湛芳忍耐能力再强，此刻也不得不嘤咛出声。
睁开眼睛，正看见贵妃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下巴被人捏住，贵妃说：“我们又见面了，解药的滋味还可口吗？”
捏住的地方和腰部自己挑烂的伤口疼痛加倍，花湛芳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思维，她只要一张口，就想哭。
实在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颤抖的嘴唇发出两个音节：“大母——”
贵妃眼神露出几分满意，花湛芳看着她戴着护甲的手指朝着自己的眼睛过来，没有力气移动，只能闭着眼。
贵妃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是冰凉的。
“你不要怕，解药只要按时服用你就可以好好睡觉，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得应我。”
身上的疼痛渐渐消失，花湛芳睁开眼睛：“娘娘有什么吩咐，奴谨遵。”
“既然羿栩喜欢你，我作为他的庶母，自然成全他。但是，我不喜欢他在东都，我让你当雍阳王妃，你带着他离开东都如何？”
从教坊司的婢女，变成雍阳王妃。
落魄的野鸟飞上枝头变凤凰，谁能经得起这个诱.惑呢？
搁谁头上，谁会不迷糊？
花湛芳闭了闭眼睛：“娘娘，奴不敢，平民纳妾都不允许纳教坊司的在籍人员，何况天潢贵胄？”
惨笑片刻：“娘娘，我只有这双手还能用，娘娘不嫌弃我愿意为酿酿打点妆容，请娘娘莫调笑奴。”
“你过来看看，难得有人这么有自知之明，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这话不是对着花湛芳说的，而是对着韩娘子说的。
沉默，韩娘子缓步走过来，身上环佩都不曾响，声音柔软：“娘娘，我看着她实在可怜，您就放过她吧。”
“啪”响亮的一个耳光。
一方白色的面纱飘落在滴，韩贵妃的声音冷漠无情：“你还想着自己能嫁给司徒羿栩？”贵妃带着护甲的指甲敲击这床沿：“你不毁容他都不曾多看你一眼，你如今容貌尽毁，还妄想做他正妃？”
这话有多扎心只有韩娘子自己知晓。
花湛芳努力看清韩娘子的表情，却发现这位姐姐眼里连半分怨怼都没有，只徐徐道来：“他自己是毁容的皇子，若在配上一位毁容的正妃，这才是打击，而不是把那个能替他遮挡伤口的人送到他身边，助他成事。”
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甚至直接戳到了贵妃的爽点。
果然，贵妃瞧了她一眼：“好主意，可，你凭什么赖上司徒羿栩？他现在已经入住东宫，若是在这个时候你都没有办法嫁给他，等他成了太子，就算是我想，你也成不了太子妃，毕竟朝廷里总有几个执拗的言官。”
花湛芳还真没想到，韩贵妃还有忌惮言官的时候。
她这姐姐必然会鼓动贵妃动手，就是不知道她会怎么说。
结果！
“姑母说的是，不若姑母此时有孕，圣人必然欢喜，哪里还会记得司徒羿栩，到时候，我设计一二，必要他娶了我。”
花湛芳从未想过韩娘子是真心爱慕司徒羿栩，因为她见过韩娘子看司徒羿栩的眼神，有在意却不是爱慕。
也有可能是这份感情埋藏太狠、太深。
想到这里，花湛芳眼皮子不受控制地粘在了一起。
而她，又回到了五岁时候的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