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绸缎，倾泻在床边的木脚踏上。
韩娘子揉着酸疼的膝盖从脚踏上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手上的碧玉镯子在月光下笼罩上一层温润的光泽。
“芳娘，你对我有敌意。”
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花湛芳抿唇，无法否认，这个姐姐在贵妃面前夺了她的姓名，设计她在受伤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触贵妃。
甚至进宫。
这个和她们商量的一点也不一样。
还有最初……花湛芳不得不承认，花魁死是最好的结果，可。
在这个姐姐面前，她还是太嫩，她说自己算无遗策，但韩娘子总是能技高一筹。
仿佛是看透了花湛芳的小心思，韩娘子捏着杯子轻轻放在桌上。
“芳娘，我给你说过不要掺合进来，是你自己要来。”韩娘子手指敲击着桌面，她的指甲上有长又尖，敲击在桌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在桌上弹动的手指停了片刻：“你以为我们的对手还是那个又蠢又无能的韩司乐？”
花湛芳被问住，对付韩司乐轻松吗？
那会她们多么殚精竭虑，日夜算计。
可面上云淡风轻。一分一秒也不曾算错过，才能让韩司乐残废的那么准时，毫无意外。
但是韩司乐的死，却着实让她们差点露出了马脚。
但是，此刻面对贵妃，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进宫以来，她没有谋划，没有设计，遇事就是小聪明。
可……
贵妃真的厉害吗？花湛芳不想点头，私心里，她觉得她也不过就会用毒药而已。
杜贵人这件事做的一点都不干净，若是她，绝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韩娘子冷哼一声：“我劝你最好收了你的小聪明，你要是打算按照我的做，你就踏踏实实在贵妃身边做个最忠诚的婢女，不要动你的小聪明，小聪明能活了一时，但是活不过一世。”
想要反驳，花湛芳看见韩娘子伸出手在唇边比了比，那是静音的意思，听见韩娘子说：“贵妃那里，我已经替你转圜过了，这张脸是珊榕郡主伤的，我说你和我感情深厚，你对珊榕郡主出言不狲被她记恨，记得不要说错。”
花湛芳垂下头，哑着嗓子：“我知晓。”
许是看花湛芳也着实狼狈，一杯茶水递过来：“喝一点，时辰差不多，你得快点告诉我你被抓到宫刑司的始末，还有，你在这里可有心腹？”
摇头。
花湛芳接收到韩娘子抛出的一记眼刀，里面藏着两个字：废物。
“给你说，你必须要在这里有心腹，你要是自己驯服不了，那么我就把贺娘子给你送进来，你可知道？”
“贺娘子就要大婚，你何必利用她？”花湛芳非常不满，昨日要不是贺娘子警醒，她真的会死。
“芳娘，我们要做的是报仇，报仇你懂不懂？我们的仇人一个是权臣，一个是贵妃，你我呢？”
韩娘子捏住花湛芳的嘴，把茶水灌进去，根本不管她是否被呛到。
“你我不过蝼蚁，要颠覆他们，我只管我的筹谋成事，才不会在乎到底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你要清醒一些！”
逼近耳侧的是韩娘子的温热的气息，寒凉却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眼泪一点点溢出，花湛芳抬起袖子擦了脸：“我知晓了，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懂贺娘子，那天爱凉亭我说的话可不是在吓唬你。”
韩娘子冷笑：“芳娘，你要不是姑姑的亲骨肉，我真的会送你去献祭。”衣领被韩娘子揪住：“告诉你，蠢货在我这，不应该活着。”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花湛芳和韩娘子都是一样的，在知道春月不能为她所用的时候，她就在想，春月知道的太多了。
该死。
挡开韩娘子的手，花湛芳盯着韩娘子的眼眸：“你要是动贺娘子，哪怕你是我姐姐，我也不会放过你。”
韩娘子的嗓子里挤出几声干笑：“芳娘，你该说说昨日的事，我刚说过了，你要是都能解决，我也不会送谁来。”
难得韩娘子服软，花湛芳这才缓和了脸色，说起昨天的前因后果。
……
听完叙述，韩娘子沉吟了好一会问：“你是打算一石二鸟，你要冬草和珊榕郡主一起动？”
韩娘子说话间，花湛芳已经穿好了左脚的鞋，伸出手把右脚的鞋跟提好：“不然呢，她们算计我还想好好活着？反击就要在他们还以为我会养精蓄锐的日子。”
韩娘子伸手在她肩膀上压了压，示意有人来了。
花湛芳走到门口开门，发现又是新面孔，昨日来给她打洗脸水的小宫女就是炮灰，不知道今天来的这个怎么样。
“芳姑姑，夏荷姑姑让我来给您送早膳。”
小宫女亮出食盒，花湛芳还未说话，韩娘子接过食盒：“夏花姑娘，你也太客气了，我这妹妹不懂事，哪里值得你喊她一声姑姑，倒是她应该喊你一声姐姐的。”
花湛芳嘴角一抽，夏花？
昨日陪在夏荷身边的人是夏蕊，她从来不知道，夏花年纪如此小。
“韩娘子，不，过几日就要改口叫王妃，奴婢们不知芳姑姑是您的妹子，平日里怠慢，还请姑姑海涵。”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花湛芳说的。
花湛芳客套：“夏花姐姐，劳您辛苦。”
“夏花妹妹，你可莫要打趣我，昨日贵妃娘娘还说你们都到了年纪，应该放出宫去，你可有心上人，只管说给我听，我自会告诉娘娘，成全你。”
韩娘子这番话说的夏花小脸通红，用帕子挡着脸，飞快跑了。
韩娘子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拿出来：“你看看，有没有能入口的，不行我就把哑娘给你送过来。”
花湛芳关好门，走到桌前，看了看早膳，不过就是粥加酱菜，还有足够小巧的花卷。
选择一碗粥端在手里，花湛芳正往嘴里送，听见韩娘子说话，花湛芳愣住：“我进来就是当宫女的，宫女还能有人伺候吗？”
“你在想什么？哑娘进宫是做粗活的，哪能一心一意的伺候你？教坊司这么多年，还没有把你的小姐脾气磨光？”
花湛芳捏了一根酱萝卜塞进嘴里，胃里暖和，人才有点精神，花湛芳感觉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进宫这些日子，就没有吃过一顿可口的饭菜。
“这个给你，是你存在棂娘那里的，我给你拿来，一共是五贯钱加二十个子。”韩娘子走了几步，把钱放在了花湛芳的枕头里面。
"你想吃什么，大厨房又不做，你就可以用这点钱让她们给你做点好的，拿捏人心，你还得从头学一学，宫廷和教坊司是不一样的。"
花湛芳觉得今天的韩娘子与平时不同，但是却说不出来什么，迟疑了一会问：“要和司徒羿栩离开东都？”
“离开是要离开，但不是我，对了，从今往后我都会住在福宁殿，我会把你要走伺候我，你有什么计划，今天就要开始行动，免得……”
后续的话韩娘子没说，但是花湛芳明白，她们的目标是弄死贵妃，至于珊榕郡主或者是四大宫女，都是小喽啰。
顺带手就得消灭掉。
花湛芳放下碗，眼睛晶晶亮：“韩娘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没有。”韩娘子笑着用手戳了戳花湛芳的头：“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你也该去服用解药——”韩娘子捏了捏花湛芳的脸蛋：“你吃解药的时候留下一点点，让颜娘子帮你看看。”
点头。
有同盟军来的感觉真好。
她和韩娘子一同来见贵妃，行礼之后，花湛芳退至末位，韩娘子笑着凑到贵妃身边。
“姑姑，怎么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等会圣人瞧见了，该如何忧心。”
花湛芳为韩娘子捏了把汗，昨日圣人和贵妃吵架，贵妃心情很不好，她这下正好踩在贵妃的雷点上。
只见贵妃嗔怒地瞧了韩娘子一眼，有气无力的看了眼下面，问：“你怎么同芳娘一起过来？”
“那还不是因为姑姑怜惜？”韩娘子顺手从春桃手里接过来滋补的汤水：“要不是姑姑看中，我才不会管他死活，昨日我见她从宫刑司出来，又梦魇了。”
被贵妃破有深意的眼神一看，花湛芳只能一瘸一拐的走向前，跪下。
“喝了粥，吃了小菜，自然就不会梦魇了，昨日本宫说要你和冬梅比试一场，你可敢？”
“只要娘娘吩咐，奴婢自然敢。”
“娘娘，奴婢年纪大了，和芳娘对上，怕被人说胜之不武。”冬梅的声音悠悠传出来，说的很谦虚。
花湛芳不方便说话，韩娘子开口：“冬梅姑姑，你比我也打不了多少，此刻就倚老卖老，我可不允，再说了姑姑此前专门和我说过您的妆容技术一流，您今天就别当比试，就当是教教这个嚣张的小丫头怎么做人。”
冬梅被韩娘子拉住，自然不能推辞，娘娘亲口说的她做的妆容一流，今日要是赢了还说的过去。
输了，这福宁殿她只能横着出去了，毕竟贵妃从来不养废物。
攻守方都应战，可这给谁做妆造就成了此时最大的问题，于是，花湛芳率先开口：
“娘娘，我们是给同一个人做妆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其实哪怕是同一个人，不同的化妆师化出来的效果也是不同的，最好的就是在两个化妆师在同一个人的脸上化，每个人化半面，才能最大限度的客观，明显的看出差距。
花湛芳知晓，冬梅是不会给她机会的。
“娘娘，奴婢认为，还是找来两个人分别做妆比较好。”
听见冬梅的选择，花湛芳在心里呐喊：猎杀时刻，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