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湛芳进入雍阳王府邸的时候已经过了宵禁，下车，在府里婆子的带领下缓慢地走在石头小路上。
司徒羿栩并没有陪着，说有事便匆忙离开。
她的住处倒是距离二门不远，院子上面还写了院子的名“舒沁苑”
名字倒是好听。
婆子是个机灵的，看见花湛芳瞧牌匾便说：“娘子进去，便知晓为何是这个名字了。”
花湛芳抬脚走进院子，此刻已是初冬，庭院中却一片一片的红色看上去真的是生机勃勃。
虽然没有花香，红红的花叶看上去已经足够为初冬的萧条添加一些生机。
的确让人舒爽且沁人心脾，也算是景应了名。
在往里走就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进了屋子才发现里面温暖如春。
还不等花湛芳流露出惊讶，一旁的婆子献宝一样地说起来：“这是地龙，王爷特地吩咐工匠制造的，王府那么多的院子，也只有这个院子才有，屋子里也都是收拾好的，娘子只要梳洗一下，便可直接休息。”
婆子所说不假。
甚至还有很多细节，婆子不知道，花湛芳却知道。
却不敢再往深处想，她和司徒羿栩除却身份上的差别之外，中间还有韩娘子。
关系没理由继续发展，更何况，他们现在也不过就是从坑底走到了坑中间。
爬出来见太阳，还有点难。
于是便点头：“我知晓了，这边的净房在哪里，带我过去。”
不是花湛芳讲究，她在宫里是真累，但是也会隔一日沐浴，现在天气虽凉，可若是几天不沐浴，也会觉得不舒服。
今天是到了该沐浴的日子。
到了净房，花湛芳看到这边已经有人忙碌起来，觉得奇怪。
“娘子，是王爷吩咐我们，说娘子一日辛苦，便要娘子用热水泡泡解乏。”
如此贴心，花湛芳也不免露出几分笑意来，也不用人伺候，自己坐在木桶之中，捧起水中的花瓣，闻了闻，很香。
她在这边泡澡解乏，司徒羿栩在花厅接待不速之客。
司徒羿栩捧起茶碗：“芳娘子不在我这里，诸位请回。”
“羿栩，人明明是你从我那接走的，你现在怎么不认？”
司徒羿栩喝茶低头不语，不说话，明显就是在逃避，但是他不说话，广陵王和大将军也不好进去搜。
毕竟现在的司徒羿栩可不是之前那个圣人记不起来的儿子，而是经常在生人面前的行走的皇子。
说的再难听一些，圣人生出来长大的儿子只有这一个。
此时，花湛芳已经出浴，穿好自己的衣服，把头发绞干，披散在身后，穿过长廊。
走出长廊的一刻，她听见前院传来的破碎的声音，接着听见男人的声音。
“说了不在，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花湛芳敏.感地和自己联系起来，贵妃的人找过来，亦或者是广陵王府的人？
她这边还摸不着头脑，花厅那边，已经砸了一个花瓶的广陵王脸色铁青，质问大将军。
“人是你接走的也是你说交给他，他现在衣服市井痞子模样，你今天要不出来人，我便不与你罢休！”
大将军脸色也难看，他从没想到一个宫女会引得贵妃亲自到官家面前要人，官家要他们把人全乎的送回去，他就不得不来找羿栩。
却没想到，司徒羿栩直接不承认那妆娘就在他府上。
他还真没见过司徒羿栩这一面——十足的痞子相。
司徒羿栩此刻却是不想让花湛芳走，他好不容易把人弄到自己的地盘上，正想好好相处培养培养感情。
他的脸还是需要花湛芳来替他再次治疗，她会尽量拖延时间把花湛芳留下，时间越久，他总能走到她的心里去。
上次东宫，她就在那换了套衣服就被人叫走了，这次，怎么着她也得在这里多些时日。
哪怕和这些人翻脸。
经营这么多年，想进办法在各处安插人手，他要是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护不好，这天下，他也美资格争夺。
想到这里，司徒羿栩捏了捏拳头，脸上堆出笑容，走到大将军身侧，伸手在大将军的肩膀上拍了拍。
“舅父不必心急，这妆娘料想也不会跑远，说不准就是去看她之前不在了的大母，墓地听说就在城郊……你们不若去那边找找，官家说了几时要人回宫？”
说了这一大堆，目的就是最后这句话，大将军一听这话，联系司徒羿栩在将军府说的一番话，瞬间就明白了司徒羿栩的意思，立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殿下，官家并未说明几时回去，可传话的人也说，若那妆娘不回去，贵妃一直生气，有碍龙胎。”
司徒羿栩早就已经知晓他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这里，听见这话，笑脸依旧，冷漠从眼底一层一层涌出来，走到上首坐下。
笑道：“那又如何？”
他和贵妃不和已久，能够通过任何一件事打压贵妃，或者给贵妃添堵，司徒羿栩何乐不为？
许是知道自己说的话正中司徒羿栩心思，司徒羿栩更不会把人交出来，大将军求助的眼神就落在广陵王身上。
广陵王年纪不小，此刻摸着胡须并不接收大将军的信息，只说：“大将军，人是你要走的，今日我必要见人。”
朝上首看过去，开口：“羿栩，叔父劝你，做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为好。”
冷笑一声，司徒羿栩回望广陵王：“羿栩不明白叔父的意思。”
一味装傻。
很多事此刻再不好说，现在司徒羿栩在官家心目中不再是毫无分量，甚至能从官家对司徒羿栩的态度上，官职的安排上都能看出来官家对他是越来越器重。
毕竟他们花了许多心思才把司徒羿栩从东宫搬出来，现在为了一个女子和司徒羿栩翻脸是真的很不值得。
司徒羿栩此刻一点不承认，他们也没有办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们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来论情，或者有什么道理来和司徒羿栩说。
对大将军而言，他抚养司徒羿栩是不假，但是怀着什么心思只有他自己知晓。
此刻却不好继续劝说，夜深，他们只能是先回去。
司徒羿栩敷衍走了两个人，想到花湛芳，心下一片柔软，迈开步子朝舒沁苑走去。
花湛芳觉浅，有一点点声音都会瞬间清醒，她的手摸到方枕下的匕首，打算趁人不备先自保。
月光下，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司徒羿栩，花湛芳捏紧了匕首，隔着层层叠叠床幔，她看不清来人到底是谁，只能做好一击必中的准备。
脚步声停了，她只能模糊地看见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袍，手里的匕首上面已经包裹上了一层薄汗。
到底是谁？
花湛芳躺不住，她抽开匕首，悄悄掀起帷幔，打算趁其不备，攻击要害。
帷幔才掀开了一点点，她整个人都被大力扯出，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锁在司徒羿栩的怀里。
温热的气息袭击耳尖，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是孤。”
花湛芳的匕首此刻已经被司徒羿栩取下，她挣脱不开只能质问：“夜深，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本王的寝房，本王为何不能进来？”
……
花湛芳皱眉，那她刚才睡的床竟然是司徒羿栩的？一个大男人还把床铺熏成冷梅花香味的。
怎么想怎么有些违和。
“那我住别处。”花湛芳挣脱不开，只能妥协要离开。
“不必，我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住处，大婚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今天忙完了事，只想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能够安寝。”
顿了顿，花湛芳耳边又传来温热：“你一直睡不安稳吗？”
这话不好接，花湛芳总不能说自从大母逝去之后她很少睡的很踏实。
可，她并不想让别人知晓。
“睡不着就与孤说说话。”花湛芳从司徒羿栩怀里出来，坐在圆桌旁边的木凳子上。
“殿下有何事要说？”
摸了摸桌上的茶壶，估摸着里面的水已经全都凉了，也没说什么，倒了一杯茶攥在手里。
“说一说我了解到的关于大将军和花大人的故事，亦或者说，大将军和太傅的事？”
花湛芳把冷茶往司徒羿栩手边推了推，脸上露出几分讨好：“殿下，您请，先润润喉。”
司徒羿栩端起茶杯在手里转了一圈，看向花湛芳的眼神多了几分心疼，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了几下：“送一壶热茶来。”
热茶很快送来，伴随热茶的还有点心，这几样点心还都是花湛芳在马车中吃的比较多的桂花糕。
“这么晚不睡，还是吃点，权当夜宵。”司徒羿栩的声音温温柔柔，花湛芳和他四目相对，伸手拿过点心，咬了一口。
“慢点吃，别噎着。”
花湛芳点头，嘴里含糊不清道：“你快说。”
“目前知道的情况是，花大人、太傅还有大将军，他们是挚友。”
花湛芳咀嚼的动作停了停：“这个我也有推测，大将军门口的影壁，那上面的画，是我爹画的，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司徒羿栩没想到她的心这样细致。
抿了一口茶才说：“但是他们之间对一件事有分歧。”
“哪件事？”
司徒羿栩摇头：“我也不知。”
花湛芳觉得嘴里的桂花糕不太甜，喝了一杯茶，淡淡的苦味冲散了嘴里的甜腻。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花湛芳很是好奇，连糕点也不吃了，双手托腮，两只杏子眼眨巴眨巴，透出几分难见的清澈好奇。
司徒羿栩反而绷起脸，叹了口气：“没过多久，花家、郁家都被抄家灭族。”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参不透。
“霍大人的身份一路高涨，大将军的权利和身份无法在提，甚至不过多久，他就以旧疾难愈回到了东都，良久没有出门，直到……”司徒羿栩给花湛芳倒了杯热茶。
“直到我回到东都。”
花湛芳葱白的手指在青色玉杯沿上面滑动，被压迫的手指中间显示出一点点白色。
“那也就是说，在你回东都之前，大将军都在东都？”
可在教坊司，她真的一点关于大将军的信息都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