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图坤!图坤出事了!”
作为梅特卡伊纳精神领袖的罗娜尔已经知晓了黛安娜的能力,她没有一丝犹豫的下达了命令,所有梅特卡伊纳的族人全部出动,成年的战士们首当其中的拿上了武器冲进了海里。
令人可惜的是日出之前的深夜大海令他们难以在大海里寻找方向,尽管杰克和奈缇莉在天空用伊卡兰帮助寻找也无济于事,直到搜索到了天明,众人才在礁石外的海洋偏僻处,发现了一片血海。
血海中心,是已死亡多时的图坤。
尽管没有到现场,黛安娜依旧在梦境里看见了天空人屠杀图坤时的场景,死状惨烈的图坤,无辜死去的图坤妈妈身边还漂浮着它年幼孩子的尸体。
黛安娜还记得她叫洛拉,是罗娜尔祭司的心灵姐妹,她也是刚刚成为了母亲。
她无法想象天空人的残忍,也无法想象罗娜尔祭司的痛苦,只是在梦境里亲眼目睹了厮杀的场面已经让她揪心的难过。
梅特卡伊纳部落的人们怒火中烧,他们拿起了武器,悲痛到了极点的奋起要反抗。
所有的族人聚集在首领的帐篷内,他们高举着手里的武器,发出嘶哑的怒吼,听着首领与祭司的号召。
“天空人一直在捕猎图坤,以前他们在很远,但现在,他们来到我们的领地上了!”
愤慨的族人龇牙咧嘴,那是警告与反抗的表情。
黛安娜和其他人站在族人里,突兀地似乎无法融入。
杰克还在努力地想要劝说他们,“不!你们不懂天空人,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生态平衡!”
奈特亚也在为杰克制止身边激动的人群。
“离开?你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你却什么也没有学到!”
罗娜尔的话刺痛了黛安娜,不是这样的,她想,不是这样的,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杰克叔叔是什么样的。
他曾经是带领所有纳威人赶走天空人的英雄,他是英勇无畏的吐鲁克马克多。
但如今他有了家人,他有了比首领位置比荣耀地位更重要的东西。
在即将离开森林的时候,黛安娜并不理解杰克的行为,她是站在奈缇莉阿姨那边主张留下来保护家园,要像所有战士一样为了家园与天空人奋战到最后一刻,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杰克要带领一家人远离家园,甚至放弃了自己这些年来所取得的所有成就。
但目睹了天空人与图坤的厮杀,亲眼看着多少无辜的生命被牵连进去,死在眼前般真实的亲人与好友,黛安娜第一次对战争有了更深的体会。
杰克说的对,纳威人根本无法理解天空人。
他们不是为了粮食,不是为了生存,这个星球上的生物在他们眼里只是换算成数字的利益,他们单纯为了杀戮而杀戮。
尽管她依旧会选择在需要她的战场上第一个站出来,但她开始有些理解杰克叔叔的无奈。
“如果你们反抗,如果你们进攻,他们会毁了你们,会毁了你们深爱的一切!”
族人仍旧无法熄灭的躁动,直到杰克抢过了奈特亚手里的追踪器,站在了礁石上。
所有人安静了下来,面对着神秘的武器,那是来自天空人未知的恐惧。
“你们告诉图坤,一旦被这个打中就会被天空人追踪,通知我,我会去拆掉这些追踪器。”
“拯救图坤的生命,拯救你们的家人们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托诺瓦里作为首领明显已经开始领会到杰克更深一层的意思,他望向自己的族人们,望向自己的妻子。
“我也可以。”人群里的黛安娜突然出声,她昨日刚刚从预言的梦里醒来,努力的压抑着咳嗽的冲动,眼神却异常的坚定,“我也会拆除追踪器。”
奈缇莉的目光深沉,杰克看着黛安娜,她依旧毫无动摇的和他对视着,“好,还有黛安娜,只要发现这个,通知我们去拆除。”
“奈特亚,你陪着她去。”
托诺瓦里和罗娜尔发布了命令,所有的族人匆忙的散开去通知自己的图坤,黛安娜转头想告诉奈特亚有关如何拆除追踪器的详细,却见到奈特亚已经快步地离开了人群,她随着奈特亚离开的地方望去,果然看到了在前面跑走的洛阿克。
奈缇莉已经和杰克在另一边争论开了,黛安娜没来得及多想,还是转身向奈特亚追去。
但她找到奈特亚的时候,洛阿克和他已经发生了争吵,黛安娜跑过去只来得及听见奈特亚隐忍的一句“我才是你的哥哥!”,他很少会出现现在这副气急了的模样,黛安娜不知道洛阿克到底是说出什么话才让他的哥哥这样的难过。
“嘿,你们冷静一点!”
洛阿克看到黛安娜的出现,警觉地意识到他们两个人的武力值可能会真的成功阻止他,他趁着奈特亚回头的瞬间用力的甩开他的手,跳进了海里。
“洛阿克!”
赶来的缇蕾娅和奥农刚上岸就看见洛阿克挣脱逃跑的场面,奈特亚狠狠的深呼吸平复情绪,马上就要去追。
黛安娜正想跟着他们去,眼前的景象突然的恍惚了起来。
这让她前进的步伐突然的一顿,用力地眨了眨眼,但眼前的景象逐渐开始晃动。
站在缇蕾娅和奥农前面的奈特亚因为紧张着洛阿克所以没有看到身后黛安娜因为晕眩一瞬间错乱的步伐,他回过头,只看到黛安娜停在了原地。
黛安娜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异常,只觉得心口沉重,钝痛袭来。
“我回去带上武器,你先去,奈特亚。”
奈特亚立刻拒绝,“我和你一起去。”
“不,奈特亚。”黛安娜抓住了他的手,“洛阿克是要去找帕亚坎对吧?我就知道,回来等杰克叔叔教训他之后,我也要好好说说他,这一次。”
“来不及了,快去吧奈特亚,我马上就会来找你的!”
黛安娜的动作开始迟钝,她依旧坚持着走前一步,来到奈特亚身前,她伸出手,将手掌落在奈特亚的胸口前。
这是奥马蒂卡亚人的祝福,尽管现在没有油彩,也没有正式的出征前的繁琐仪式,但黛安娜希望他能懂。
致伟大的艾娃,衷心的恳求你保佑她心爱的人平安归来。
“将洛阿克带回来,快去,奈特亚!”
缇蕾娅和奥农跟着奈特亚一起跳入了海里,他们召唤来伊鲁以最快的速度追赶远处的洛阿克,还在中途看见路过的绮丽和图克。
怎么又被她们撞上了,黛安娜想要把她们两个人叫回来,但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摔倒在了水廊上。
她坚持着用最后的力气,带上通话的耳麦,“呼叫……”
杰克和奈缇莉赶到水廊的时候黛安娜已经无法起身了,他们迅速将黛安娜抱回帐篷里,被叫来的罗娜尔检查着黛安娜的身体,奈缇莉抱着黛安娜的上半身露出久违的慌乱,“为什么会这样,my jake?”
昨天黛安娜才刚从预言的梦里醒来,怎么可能会如此迅速的再次进入沉睡呢?过去十几年里从未发生过如此的事情。
“奈特亚……”
黛安娜的呢喃引起了杰克的注意,“你说什么?”很快地他们就知道黛安娜的意思了,因为他们收到了来自洛阿克的呼唤,从耳麦里。
这次不仅杰克一家的孩子,连首领的儿女都在,而天空人的恶魔船已经离他们近在迟尺。
黛安娜没来得及告诉奈特亚如何处理追踪器,他们现在正一群人手足无措的在帮帕亚坎用蛮力拔掉追踪器。
杰克一家的几个孩子都有耳麦,黛安娜还隐约地听见奈特亚在背景里大声呼喊的声音,但却再也无力说话。
杰克迅速的换上作战的装备,托诺瓦里和罗娜尔拿起武器出门,奈缇莉却依旧抱着黛安娜的上半身不肯放开,“哦不不不,我的安娜,不。”
“奈缇莉!”杰克在叫她。
黛安娜的手动了动。
缓慢地移动,直到指尖伸直,指向挂在一边的弓箭,奈缇莉的弓箭。
女人的眼眶滚烫,她终于松开了手,深深的呼吸着,然后站了起来,不再犹豫地背起父亲留给自己的弓箭,为了保护家人而战的弓箭。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外,黛安娜也终于闭上了眼。
*
黛安娜参加了一场葬礼。
在梦里,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目睹了葬礼的开始到结束。
奈缇莉阿姨脸上涂上了鲜艳的油彩,她在月色下唱起那首为了奈特亚而创造的歌曲,黛安娜没有见过这样的图腾样式,她想这应该是梅特卡伊纳部落的图腾。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总是充满母爱与温暖的歌曲,这次却唱的完全不同。
奈缇莉阿姨看起来很悲伤。
那是一场很漫长的仪式。
夜晚的梅特卡伊纳部落被深蓝的海笼罩,水面上倒映着火把的光亮,所有的梅特卡伊纳族人都站到水里,他们神色肃穆,身影被晃动的海面分割成破碎的模样。
杰克叔叔没有骑着他的大鱼,而是骑着伊鲁,他缓慢的在水面移动,身上也涂满了油彩。
他的脸上多了很多伤口,浓重的油彩竖着穿过他的双眼,他的胸腔,就像是无法言说的流不尽的泪。
小图克的脸上也抹了颜色,可为什么她在哭呢?黛安娜无法和往常一样伸手安慰她,他身边的洛阿克倒是用手抱了抱妹妹,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让黛安娜有些意外,又莫名有些欣慰。
绮丽呢?
绮丽骑在伊鲁上,她身后坐着的是蜘蛛,竟然是蜘蛛,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娜尔祭司作为主持祭奠的人,她换上了黛安娜从未见过的庄重华丽的服饰,她张开着双手,目光丝毫没有被晃动的篝火火花所动摇,她身边的托诺瓦尔亦是如此。
黛安娜还看见了她们属于梅特卡伊纳的朋友。
巨大的螺状火把燃烧,缇蕾娅脸上是止不住的泪水,她在哭,旁边的卢托也在落泪。
就连身边的奥农,他的脸上也是分明未干的泪痕。
杰克一家还在前进,花瓣从他们围绕着的船里流出来,黛安娜认得,那都是海蝴蝶的花瓣。
黛安娜看见了深藏在海底的金色海洋。
成片的金色柔软翻滚,细长的末梢如同森林里的生命之树,她想这应该就是她还未亲自去过的先祖湾,那里也是和艾娃连接的地方,是艾娃在潘多拉星球上的分支,属于海洋人们的生命之树。
奈缇莉阿姨的眼泪在海里飘散,杰克叔叔的目光悲痛,绮丽和图克都哭了,就连洛阿克,从小看着洛阿克长大的黛安娜都很少见对方示弱的场景,但就连这样的洛阿克也哭了。
海水涌进他的呼吸,但洛阿克仍旧止不住地哭泣,被呛到了,依然无法停止。
黛安娜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她想要找寻自己的身影,却始终无法找到。
她安慰自己,在梦境里她一般都不会梦到自己身影的,所以应该没……
但奈特亚呢?
她突然愣住了。
奈特亚在哪里?
金色的漂浮物密密麻麻的摆动着身躯,它们的光芒耀眼而温暖,吸引着那些迷途的灵魂,带领他们重新回到家乡。
但是奈特亚在哪里呢?
杰克叔叔,奈缇莉阿姨,绮丽,图克,洛阿克,蜘蛛,他们都在为谁而哭泣?
他们都在为谁而落泪?
这到底,是谁的葬礼?
*
黛安娜流着泪从梦里惊醒。
她不顾一旁照顾自己的族人阻拦,飞快的冲出了帐篷。
她的身体经受了连续两次仅仅一日之隔的预言之梦本应该达到虚弱的极点,但她的心在叫嚣,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胸腔里破土而出,她几乎无意识的往海岸边冲,吹响了口哨。
“黛安娜!”
日蚀将至,奥农作为首领之子负责将受伤的部落人员运输回来抢救,他刚刚到岸边,就从混乱的人群里看见了突兀的红发身影。
黛安娜在呼唤着自己的伊卡兰,他立刻翻身上岸,抓住黛安娜的手,“停下,黛安娜,你现在不能离开,马上就要日蚀了!”
他身上还沾染着伤者的血污,冰冷的触感与刺眼的血色加剧了黛安娜的头疼,“奥农,奈特亚他们在哪?”
伊卡兰出现在天际,朝它的主人发出嘶鸣。
奥农没有回答她的回答,他的神色并不好,再次制止黛安娜想要离开的动作,“你不能出去,你应该留在这!”
“黛安娜,你现在连我都挣脱不了!”
奥农一只手就将黛安娜制止在了身前,他第一次见到了妈妈所说的预言之梦对她身体造成的直面伤害,这让他更加无法放任她离开。
“放开!我要去!”
“不,留在这!”
“你放手,我要去,我的家人在那,奈特亚他……”
“就是奈特亚让你留在这的!”
黛安娜终于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她瞪大了眼。
“我的妹妹也还在那,黛安娜。”奥农的目光隐忍,看向黛安娜时有说不清的情绪,“日蚀要到了,是奈特亚让我转告你的,不要出来,黛安娜,在这等他回来。”
黛安娜放下了手。
她不再挣扎,奥农却没有立刻松开手,他依旧在等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然后他就会送她回帐篷里。
“不,奥农。”
果然,黛安娜的回答从不是他想听到的。
“我还是要去。”
黛安娜没有了刚刚的激动,但她胸口起伏着,目光前所未有的尖锐,她身边都是来回走动的族人,只她一个蓝色皮肤的人,但她就像是把所有人都抛在身后,一腔孤勇淋漓尽致。
奥农最后在黛安娜的眼神下还是松开了手,他放任黛安娜与伊卡兰连接,翻身骑到伊卡兰上。
他心底冲动也想跟着她一起去战场上救回自己的妹妹,但父亲托诺瓦里的命令与责任,驱使他要负责起照看受伤的族人们。
奥农嘴角扯动,像往常那样笑了,但他的目光丝毫没有平日里的不着边际。
他看着伊卡兰上的姑娘,那是在勇士游戏里能将他放倒的姑娘,也是收到梅特卡伊纳首领之子第一朵花的姑娘,她是来自森林里的白月光,也是奥马蒂卡亚英勇无畏的战士。
他无法阻止她飞往她的心之所向。
“艾娃保佑你,黛安娜。”
红色的伊卡兰振翅飞向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