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学

    杜若槿斜瞥了一眼那个方向,又端详起她的神情来,素净的脸上夷然自若,唯有与她对视的一瞬间眼底泛起丝丝涟漪,很快又归为平静。

    “华容公主是来寻仇的?”若真是如此那她还真是被人高看了。

    “不是。”温舒婉摇头。

    杜若槿顿时来了兴趣,不寻仇难不成是来攀交情的?可她一介臣女,有什么交情可攀的,要攀也应当是她去攀交情才对。

    沉吟片刻,她才笑道:“那我便跟你走一趟。”

    两人一起迈入房中时,楚惜月正安静地坐在桌旁,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

    “见过华容公主。”杜若槿面无表情地虚虚行了一礼。

    楚惜月秾丽的脸上绽开一抹微笑,柔声道:“你们都坐下吧。”

    杜若槿不动声色地坐下,心中却暗自警惕着,不对她摆脸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这般和颜悦色,也不知道这位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知公主唤我来所为何事?”杜若槿直奔主题。

    楚惜月掩唇一笑:“不愧是皇妹看上的人,和她一样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既然如此,本宫也不打哑谜了,此次本宫亲自来寻你的确是为了今日之事。”

    杜若槿呼吸一滞,竟然真的是来寻仇的!

    她还未通知楚念,若是楚惜月真胆大包天到私下将她处置了,或许皇帝事后也不会真的为了一个臣女杀掉自己的亲女,最多也不过是褫夺公主封号,再严重些就贬为庶民而已。

    思及此,她快速地扫了温舒婉一眼,眼底流露出一丝埋怨。

    楚惜月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虽然我母后和皇兄有错在先,但若不是你当众捅破此事,他们也不会感到如此难堪,你这是明晃晃地打了我皇家的脸面,不过你放心,我今日并非是为寻仇,而是来给你下战书的。”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们原来也知道自己做了丑事,知道被当众揭穿会很难堪呢!

    这敢做不敢当,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还有,下战书?

    这位公主还真是不走寻常路,阴谋不行就来跟她玩阳谋。

    杜若槿沉默以对。

    “下月中旬,便是文华馆的月试,我们就比名次,谁落后,谁退学。”楚惜月语气和缓,凝神看她时眼中藏着一丝轻蔑,仿佛是在睥睨着她。

    虽然她连要上什么课目都不甚了解,却又忽然很想应下此事,怎么办?

    “如何?你敢不敢应战?”

    杜若槿打了个哈哈,讪笑道:“并非是我不想,只是公主也不是不知道我平日里不学无术惯了,连今后要学什么都不甚清楚,若是草率应下,岂不显得对公主的战书太过轻慢。”

    楚惜月闻言心中哂笑,面上却是浮起一片愠色,冷冷道:“所以你这是不敢应战的意思?”

    “若是不应,殿下又当如何?”杜若槿嘴唇翕动几下,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有人护着,本宫自是不能拿你如何了,不过,你应当是忘了,你那妹妹还是我的伴读呢。”楚惜月语带威胁,连眼神忽然好似浸了毒汁一般。”

    她身旁的温舒婉眼神微微一变,朝杜若槿使了个眼色。

    杜若槿暗道,这厮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不过,她若是不提,她倒还真的忘了杜若琳。

    “好!臣女应战便是。”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之时,杜若槿再次早早地起床去关雎宫寻楚念一起去听学。

    楚念在路上听她说了昨夜楚惜月来寻她下战书之事,虽然同意了不逃令澈的课,但心情却是明显不好了。

    楚惜月此举是想让她接连失去两个伴读,好让她丢尽公主的颜面,真是好毒的一副心肠。

    “不是不喜欢你那个堂妹吗,做什么这么关心她的死活?”楚念闷声闷气地说道。

    “可她毕竟是我的堂妹,在这宫中也只有我能护着她了。”

    杜若槿终归还是顾念亲情之人。

    学堂内的气氛尤其沉闷,每人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杜若槿一本一本地翻着摆在书案上的书册,经义儒学、书数、佛道学、文辞诗赋,甚至连兵法都有。

    她顿觉一阵头疼。

    课业如此繁重,要不还是直接杀了她来得快些。

    少顷,一位着一袭青色菱纹圆领罗袍的老夫子,缓步行至学堂上首,望着下面格外乖觉的学生们,格外满意,朗声道:“我是翰林院的侍读高明远,讲的是佛道一学,今日要讲的是《老子》,此经分上下两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

    这位先生的才学无疑是令人敬佩的,杜若槿原本翻腾着的困意随着他的讲述,渐渐扫空,直至后头的神采奕奕。

    虽然此书她少时亦翻看过一二,但皆不如年岁渐长后感悟的深。

    也许正是由于痴迷于看各种类型的话本,她的喜好颇杂,这讲经之课竟也不显得枯燥无味,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若槿,这老头怎么这么能说啊,叭叭叭地调子拉得老长,这不是存心想让我打瞌睡吗?”楚念转身趴在她的案几前,眼神迷离地抱怨着。

    杜若槿透过打开的窗,看了一眼殿外明亮的天光,回头莞尔一笑:“不若我们到外面走走,好醒醒神,要是下堂课睡着可不好了。”

    一旁的楚熠正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呢,闻言,忙道:“我也去,馆外有个休憩的好去处,我带你们一起去如何?”

    楚念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好,你快带路!”

    此时,天空依旧澄澈如洗,三人行至文华馆外,从宽敞的青石板路旁的石阶拾级而下,拐进一旁假山嶙峋、绿树掩映的蜿蜒小路。

    方行数十步,便走到了一处幽静的地方。

    一石桌,几张石凳摆在高大茂盛的绿树之下,风一吹,树影婆娑,枝叶沙沙作响。

    “曲径通幽处!妙极!妙极!”楚念突然来了精神,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没想到这宫里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皇弟果然是最会享受的。”

    楚熠和杜若槿一齐坐下。

    “这处地方是令澈告诉孤的,他和孤说若是犯困便到这儿坐会儿,很快便会清醒。”楚熠眸光明亮,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杜若槿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太子殿下觉得先生如何?”

    楚熠思忖片刻后,挑了挑眉轻声道:“先生学识渊博,克己复礼,乃经天纬地之才,又是孤的老师,自是孤最敬佩之人。”

    这是对令澈的身份毫不知情呢,还是以为她不知晓所以有意隐瞒?

    杜若槿朝楚念投去询问的眼神,然而她眯着眼却伸了个懒腰,对他们方才所说的话毫无反应。

    她暗自叹了口气,是她多事了,没改掉爱听八卦的毛病,明明说好不提此事的。

    蓦地,拐角处走进来一个人影。

    杜若槿不经意间与来人对上视线,心头突的一跳,忙移开视线,暗道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啊。

    来人正是令澈。

    “先生来了。”她呐呐出声。

    令澈眸底划过一抹讶色,沿着小径走向三人后,道:“上课时辰快到了,你们怎的还待在这儿?”

    楚熠忙不迭站起,向令澈问了声好。

    “学生这便回去。”

    杜若槿有些尴尬,明明昨日才理直气壮地同令澈说了不会再上他的课,更不会以师生之礼待之,没想到竟不到一日就要食言。

    真是丢脸啊......她装作没看见令澈的模样在两位殿下后头埋头走着。

    “杜若槿,你先别走,我有话要同你说。”

    令澈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观她行走时低头含胸地甚为不雅,眉头又是一蹙。

    杜若槿抬起头来,瞥见他的神情,心中轻哼一声,不过还是听话地停住了迈出的步伐,示意楚念他们先离开。

    她走到离令澈身前几步远的距离处站定,而他已经坐到树下的石凳上,石桌上正放着他方才抱着的几本书册。

    “这是我以前学习时记下的札记,你可以不来听我讲学,但知识还是要学的。”他将那几本书册递到她身前,语调沉静。

    状元郎的札记!

    算他识相,好歹也是曾经的状元,知道做错事光道歉没用,还得送点赔礼才显诚意。

    杜若槿有些讶异,接过来翻了翻,一手行楷遒媚劲健,铁画银钩,每页皆是赏心悦目的书法珍品。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这些札记除了文辞诗赋,并不包含其他课目的内容。

    她心中喟叹,同时又蹿起一股惊疑。

    原以为这人天赋异禀,上学也无需作什么札记,只需在课本上寥寥写上几笔注释即可,未曾料到这曾经的状元郎竟也这般用功学习过。

    “谢谢先生。”杜若槿潋滟的眼眸里漾起清浅的笑意,看起来倒是客气又疏离。

    令澈眉头松开,眼帘掀起,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微微颔首。

    心中却忽然浮起一丝疑惑,还愿叫他先生,这是原谅他了?

    杜若槿抱着那几本书册转身离开。

    令澈怔愣片刻后站起,款步往外行去。

    看她走进文华馆,他心中微动,这是要回去听他讲课的意思,所以昨日说的应当是气话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殿内,本就不算热闹的学堂霎时安静下来,不为什么,只因众人对昨日这两人的对峙还心有余悸着。

    不仅如此,昨日先生从殿外返回后那背后的吻痕亦十分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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