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

    杜若槿并不知道那日的事情会引来他人的嫉恨,在四方馆住下后,她便忙于认识竺岚国的重要官员及各个世家大族,还有他们各自之间的关系。

    她这才知道,母亲登临大宝有多么的不容易。

    竺岚国原也和安祈国一样繁盛过一段时期,只是它地居内陆,边陲有许多异族和小国,那时的君王为了防范它们来犯,为戍边设置了大量军镇,即藩镇。

    后来正是藩镇之乱造成了竺岚国长久的混乱。

    很难想象母亲晏芸是如何在那样混乱的地方立足,又如何一步步拉拢到官员及世家大族的支持,结束混战,最后做上那女君之位的。

    肩上的担子愈发地沉了。

    在这一认识之下,今日的宫宴,对她来说便显得尤为重要。

    是以她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了,秦芳蔼敲门进来看见她在绾发,便顺手接过梳子来说要为殿下亲自绾发。

    看着秦芳蔼为她梳了一个凌云髻,再簪上钗环和钿花,华丽典雅,看起来倒是与她往日里的打扮大为不同。

    秦芳蔼笑道:“殿下不愧是陛下的女儿,这样打扮起来,满身的贵气是遮也遮不住。”

    待绾好了头发,秦芳蔼又拿出一套华服来,让她换上。

    那是件莲青织锦缎及踝长裙,裙面朵朵木槿花以鸟羽细丝捻入冰蚕丝织就,点缀以极细金银线绣成的飞鸟,行走间流光溢彩。

    披上印花绸缎披帛,颈间戴着一把平安锁璎珞项圈,其上坠有珠玉和铃铛,顾盼间风姿楚楚,端丽动人。

    “这是陛下特意为你准备的,来之前她还担心你穿不合身,可如今一看,却是再合身不过的了。”秦芳蔼满脸慈蔼地看着自家殿下,唇畔笑意盈盈。

    原来是母亲特意为她准备的,摸着那柔软顺滑的锦缎,杜若槿心中涌出一片暖意,眼角眉梢不自觉染上温情。

    今日的宫宴设在麟德殿,帝后皇嗣、显宦达贵皆会参宴,母亲这是想要她以皇女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世人眼前,风光又坦荡地以女子之姿搅动风云吗?

    麟德殿此刻丝竹管弦之音不断,已来了不少人,或是结交攀谈,或是闲话家常的,显然还未开宴。

    杜易舟正独自坐在最靠前的席上,抬眼便瞧见了自己的女儿,在使团诸人的簇拥下翩然而来,又觉周围好似蓦然安静了一些。

    众人眼见使团进来,却赫然间看见他们簇拥着的少女,容色姝丽,气质拔俗,行止间顾盼神飞,端的是一派荡魂摄魄的雍容与绰然。

    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位少女的身份,席间一时间又热闹起来,纷纷猜测起她是谁来。

    却见她在那位据说刚辞官的前御史大夫身旁席位上坐下,看起来倒像一对父女似的。

    杜若槿正和她父亲说着话,却听到周围一些女眷的吸气声,转头便望见了一道身影。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公子,着了一身莲青鹤氅,墨发由一顶白玉发冠竖着,清隽俊雅,气质斐然。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知晓他的身份的,毕竟今日的宴会同时也是为他准备的,没想到他本人竟穿得这般道骨仙风,不似皇子,倒似一个修道之人一般。

    令澈抬眼望着坐在右侧上首的少女,注意到她衣裳的颜色竟与他的一致,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后坐到了左侧上首,正好是她的对面。

    杜若槿自然也注意到了令澈衣裳的颜色,垂眸掩下眸中的异色,拿起手边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恰在此时,皇帝携皇后自远而近走来,身后还跟着太子楚熠和临川公主楚念,走在最后面的是华容公主楚惜月。

    楚念瞥见杜若槿,遥遥冲她笑了一下,而后同太子一同坐到了另一侧席位的前方。

    帝后落座后,席间宾客才重新落座。

    “今日设宴,一为庆贺寻回皇长子,二为款待自竺岚国而来的使者。”皇帝顿了顿,而后看向下首坐着的那两人,道:“三为贺竺岚国女君寻回王夫和皇女。”

    席间霎时一静,众人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向上席坐着的两人,心中震骇。

    这事除了寥寥几人知晓,大部分人皆是第一次听闻,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直至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才从回过神来。

    帝后举起杯来:“笙歌间错华筵启,诸位可尽情享用美酒佳肴。”

    众人见帝后眉宇间皆是一片笑意,遂也纷纷举杯共贺。

    杜若槿垂首看了一眼小几上酒樽里清亮透彻的酒水,也举起酒樽来同众人饮了一口,这是她第一次喝酒。

    清凉的酒液没入口中,顷刻间却变得灼烫,放下酒杯,很快便觉得双颊皆带着些灼热,心中暗叹,自己果然喝不惯酒。

    而在这席中唯有一人始终表情淡漠,甚至连酒樽都未曾碰过。

    因为在令澈心中,这场宴席甚至比上次的生辰宴还要令他难过。

    这是他们一起赴的最后一场宴会。

    酒过三巡,席中却有一人蓦然站起。

    华容公主对上首的皇帝笑道:“今日恰是中秋团圆之日,儿臣还未恭贺过父皇......”

    她又将目光转向令澈:“和皇长兄,是以方才特意想了想,还是觉得要为此献上一舞。”

    皇帝已是喝得微醺,闻言也没多做犹豫,很快便同意了。

    楚惜月拍了怕手,便有用面纱半遮脸的乐师抱琴而来,她坐在瑶台边缘的琴几上,素手扣在琴弦之上,缥缈朦胧的琴音徐徐响起。

    在这琴音之中,独自立于瑶台之上的楚惜月翩然起舞,手腕和脚腕上还戴着几串银铃,舞动时,叮当作响。

    杜若槿觉得脑子有些昏沉,莫名地就觉得口干舌燥,腹中腾起一股热意,直直升至脑中,耳畔的琴音似妖似邪,惹得人连神志亦不大清明起来。

    抬首乍然望见对桌之人,脸颊上升起一片酡红,呼吸还有些紊乱。

    似是察觉了她的视线,令澈抬首却瞧见了她那似醉了酒般的模样,本就在隐忍着的那股热潮好似一瞬间全涌了上来,连眸子里都蕴着潮涌。

    杜若槿见他眼梢薄红晕染,与她对视的瞬间更是瞳孔震颤,连唇角都溢出了一丝血来。

    凝望着他唇角的那点红,被他锁住双手亲吻的画面徒然浮现在脑中,眼底带上了几分迷离,心底的热意好似燃起了火,烧得她有些难受,耳边好似有声音在说:靠近他,亲他。就像那日他们所做的一般,这样就能结束现在的煎熬。

    然而她心底还有一个声音虽然不强烈,但犹为执拗:别去,别去......

    可有人却熬不住了。

    令澈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走到她身前垂眸定定地望了她一阵。

    作为本次宴会最瞩目的两位,此刻这般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又互相对视着不说话,氛围看起来甚为奇怪。

    上首本来喝得酒酣耳热的皇帝却拧紧了眉,眼神霍然清明了起来,凝神看他们。

    令澈俯下身来,而杜若槿亦没退缩,在下首的角度看起来他们就像是在侧头亲吻。

    大殿中的众人霎时都似喝了醒酒汤一般,瞳孔震颤起来,又心潮澎湃地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这也太放肆了?就在圣上眼皮底下也敢这般造次!”

    “是啊,而且我记得他们是师徒关系吧,啧啧。”

    ......

    然而坐在他们旁边的人却看得分明——令澈只是侧头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不然杜易舟,还有坐在杜若槿身旁和身后的使者们早就拍案而起了。

    杜若槿耳垂有些发烫,令澈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犹在响起,神志渐渐清明起来,可羞耻却让她那双原本潋滟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似含了冰,若不是皇帝还在上面坐着,她真想狠狠给他一耳光。

    楚惜月见目的已然达成,遂朝乐师使了个眼神,乐声缓慢停下。

    一舞结束,楚惜月缓慢从瑶台上走下,道:“此曲名《桃醉引》,听来缥缈空灵,最是能醒神的好曲,为何皇长兄却似醉得更厉害了?”

    她这一提起,无疑是将方才众人暗地里窥见的事情提到了明面上,显然是想将那两人架在火上烤了。

    众人心里和明镜一般,却无一人敢吭声。

    坐在上首的帝后脸色沉了下来,虽然他们坐在上首将那二人的动作瞧得分明,但心头亦是有些不快的,这样的动作到底是有些亲密了。

    而且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小子自己心头不快,便想拉着他们这些老家伙一起下水。

    皇后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落座的楚惜月,而后将目光投向席中众人:“澈儿只是和皇女说了一句耳语,莫要大惊小怪,惹人笑话。”

    众人不管信与不信,面上皆作出一副应承之态,只是背地里会如何说便不知道了。

    杜若槿微微眯起双眼,想起方才的异状,心中顿时明了自己定是中了什么邪门的招数,满座宾客,除了她和令澈之外无一人出现这样的异状来。

    她抬眸朝楚惜月看去,只见她嘴角勾着,眸间隐隐有得意之色,手指微微攥紧,心底一片发寒。

    果然是楚惜月。

    上次的赌约没有完成,所以这次才要这般报复她吗?

    不愧是曾经的云贵妃的女儿,也许云淑妤也是靠这样的法子做上的贵妃吧?

    只是不知道皇帝到底知不知晓这母女俩的手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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