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叫你三更死》第十二章：废殿
芙喜公主被看押至司狱，处置结果朝堂上争执不下，大臣们吵作一团。
有的人说按律当诛，女子出嫁从夫，更何况还是杀夫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即使屠丰南生前对芙喜公主施虐，也不应该动手杀夫。此岸不加严办，可能动摇国之根基。
也有的人说，屠丰南生前性情就极为暴虐，朝堂安定之后他几度不满战事休止无仗可打，在京城仗着军功横行肆无忌惮。屠丰南身上有罪，本就该追其责。何况他还是酒醉之下闹事，有以往恶行在前，芙喜公主过失杀人也情有可原。
赵逋冷眼看朝堂之下众人脸红脖子粗，议了再议，茶凉了又热。
阿从踮着脚尖在太和殿外偷偷摸摸蹲守消息，眼看着正午的日头都高悬当空，里面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她窝在廊下打瞌睡，把脸贴在冰凉的柱子上凉快，在蝉鸣声中昏昏欲睡。
阿从的头直往边倒，突然不知被从哪里来的东西敲了脑袋，把她的瞌睡一下子打的飞老远去，一下子就激灵醒了。
睁开眼就见赵柬嘻嘻笑着站在自己跟前，旁边还立着一副臭脸的睿王赵澈。
赵柬笑道：“你倒是闲情雅致，跑太和殿外来睡大觉了？”
阿从往他二人身后张望了望：“你们下朝了？”太和殿外空旷的场地，空无一人。
赵柬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回看，边说道：“早就下朝了，我正要和三哥一起出宫，扭头就瞥见你在这里，看你睡了好一会。”
阿从这就问：“陛下决定好要如何处置芙喜公主了吗？”
“我还当你真与你们辅氏的皇亲一刀斩断关系，铁石心肠六亲不认了呢，看来，你到底还是辅氏的人，还挺在意你们一家人嘛？”阿从话音刚落，就被赵澈讥讽道。
阿从心知他向来对自己看不惯，也不辩解，直白道：“辅氏确实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赵澈冷笑，不再说话。
赵柬眼见面前两个人又要起战火，忙夹在中间笑着扯开话题道：“陛下说了，他要再考虑考虑。事关前朝皇室和当朝大臣，各种关系纠缠在一起，一时之间，总是不好轻举妄动的。”
“三哥，你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办？我们快出宫去吧！阿从！我们先走了哈！”赵柬飞快说完，推着赵澈就要往外走。
阿从注视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兀自要转身也回照华宫之时，突然被身后不知道何时来的内侍尖着嗓子叫住了：“阿从公主，陛下说既然您过来了，就让您去明文殿。”
阿从进了明文殿，偌大的宫室内点着上等的御质熏香，袅袅烟雾从精巧细致的琉璃颈中升起。窗台放着刚采摘的最新鲜的兰花，上面还带着露水，被心灵手巧的宫女配了一尊上好的糯白温润玉石花插。
赵逋下了朝换了身常服，从内室刚走出来，抬眼就见阿从怔怔忡忡的不知在发什么愣。他开口道：“呆站在那里做什么？想什么东西这么出神？”
阿从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对赵逋行了个礼。赵逋皱了皱鼻子，嫌弃道：“毛毛躁躁的，你父皇连行礼都没派人教与你。”
阿从假装听不出他话中的轻蔑，点头道：“是啊！陛下也应知道！没人教阿从啊！”
内侍垂首进来通禀道：“陛下，御膳布置好了，可以移步过去了。”
赵逋扫了一眼阿从，淡淡道：“用饭了吗？”
阿从摇摇头，她从早上到方才，一直守在太和殿外，午饭还没回去吃呢！赵逋这么一问，反而肚子空落落的，这才想起来饿这回事了。
赵逋看了她一眼，凤眼微挑：“敢情你到朕这蹭饭来了，算你运气好，给你多加一副碗筷！”
阿从跟着赵逋到内侍布置好的餐食前坐了下来，打眼一看，也不过是几碟烧菜，荤素搭配倒还得当。阿从有些失落，她本以为能跟着沾皇帝的光，吃顿好的。谁知下了筷子，才发现味道真是不错。阿从这才高兴起来，御厨果然还是御厨。
赵逋吃相极为优雅，慢条斯理的夹了几筷子就放下了。阿从还正津津有味的喝着御膳房后送来的煲汤，里面有虾仁鲍菇，味道极其鲜美，而赵逋连尝都未尝。
阿从开口问道：“陛下不尝尝这汤吗？”
赵逋扫了一眼，看她快把大半的这煲汤都喝完了，开口道：“有那么好喝吗？”
他对入口的东西向来没有非常热衷，饱腹而已，从不贪嘴。没有觉得非常喜欢，也没有非常憎恶的。
阿从猛点头，眼睛都在发光：“好喝的。”
赵逋让侍女给自己也盛了一碗，低头用汤匙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
阿从怀着希冀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说的对吧，很好喝的！”
赵逋用巾子擦了擦嘴，淡淡道：“属实一般。”
阿从气结，在心里叹气道，和这种食之无味没有美食胃的人实在没有共同语言。
又见赵逋唤内侍过来吩咐道：“给今日掌勺的御厨，每人各加十两俸银。”
用完饭后，赵逋兀自去了明文殿后的塌上休息，也没说让阿从走还是不走。
隔着屏风，阿从见赵逋闭目休息，忖度着要不然直接告退回去，正要踮着脚尖开溜，却又被屏风后的声音叫住：“走的时候，顺便把朕桌案上拟好的旨意带给外面的内侍监。”
阿从连忙轻声道：“是，陛下。”
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赵逋日常处理政事的桌案前，就见上面展开的一道早就拟好，墨迹已干的旨意。
阿从探身过去要拿的时候，看到上面写着的，是对于芙喜公主的处置结果。
“芙喜公主免除死罪，降为平民，及其公主府其余人等，均发配流放至甘肃，终身不得回京。”
赵逋这是要把芙喜公主从京城赶走，流放到甘肃去。
阿从把赵逋拟好的这道旨交给内侍监后，心不在焉的从明文殿出了去。
芙喜公主把屠丰南手误之下一剑刺死，直接让赵逋趁此机会摘掉了这棵残存的辅氏大树，同时把屠丰南手中屠氏的兵权收割了回来。也算是渔翁得利，大概正中他下怀。
漫长的甬道看不见尽头，阿从浑浑噩噩的沿着红墙往照华宫回去的路上走着，忽然想起款款，又想到自己连她的尸首都没有找到，不禁的有些想要掉眼泪。
忽然看到眼前这座废弃的宫殿，适才想起上次与赵柬一同遇到的哑婆子。门上的锈环歪歪斜斜的，还保留着上次她和赵柬离开时遮住门的样子。阿从探了探头，见左右无人，偷偷钻了进去，把门掩上。
“老嬷嬷？老嬷嬷？”阿从捂着口鼻穿过横梁上结的一缕缕蜘蛛网，飞奔到床沿边往底下打量，下面也空无一人。
奇怪，人去哪了？
她正觉得奇怪，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垂眸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把匕首横亘在自己喉咙上。
她抬眼就见握着匕首的那人正是当日的那个哑婆子，此时那哑婆子眼神中早已没了那个疯疯癫癫的感觉，异常镇定又冷酷。
阿从这才明白过来，这老太婆原来全是装的！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阿从举起手来，做投降状。
那哑婆子动了动手上的匕首，吓得阿从连忙半点不敢动弹，哑婆子原来竟当真不是哑巴，冷笑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阿从心里只觉得冤枉啊，如果能重来一次，打死她都不会再迈进这个狗屁废弃宫殿半步。好奇心真是要害死人！
阿从小心翼翼回答道：“我保证！我真的对你没有恶意！”
那老太婆冷哼了一声，看阿从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慢慢的把匕首放了下来。
阿从脚步悄悄的后挪，恨不得赶紧逃走。却被瞧着一举一动，那老太婆冷笑道：“你不用挣扎，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你出得了这个门？”
于是阿从放弃了抵抗，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太婆。
那老太婆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宫里？”
阿从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阿从，是——是宫中的一个宫女！”
那老太婆顿时又把匕首要扬了起来，在阿从眼皮前比划道：“再敢说谎，我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阿从只能道：“我是前朝的一位公主。”
那老太婆眸子顿时微微眯了起来，精光一闪：“你是宣帝第几个孩子？”
阿从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被记录在玉牒中。”
那老太婆听罢皱眉良久，忽然伸手拽过阿从的右胳膊，用力把阿从的袖子卷了起来，使她的上臂露了出来。然后掰着阿从的胳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打量了许久才收手道：“你不是！”
那语气中既不失落，也没有遗憾，反而平静又意料之中。
阿从不明所以：“婆婆，你在找什么？我胳膊怎么了？”
那老太婆冷声道：“你在这宫中可曾见右上手臂有块指甲盖大小印记的女孩？”
阿从想了想，摇头道：“不曾遇见。”
那老太婆又问：“你与你那些姐姐妹妹熟络吗？”
阿从想了想，又摇头：“不熟。”
“她们甚至不怎么认识我。”阿从还又补充道。
那老太婆听完有些气结：“想不到前朝宫中还有你这么个奇葩身份的公主存在！”
阿从无奈：“婆婆，你究竟要找什么人？那人与你什么关系？是你的亲人吗？”
那老太婆恨恨道：“我是要来寻我的女儿的！”
阿从有些吃惊：“你女儿莫非是宣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