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淮在这个板块的知识上还是空白，故而自然要投入好多时间从头学习。

    盛安周安慰她：“做咱们这一行本来就是边做边学，哪有一上来就会的。”

    这才稍微让她备受打击的心好受一点。

    这两年政策鼓励推动REITs和盘活基础设施等存量资产的新闻铺天盖地，地区存量丰富。目前经济承压的背景下，FC选择倾斜资源在不动产信托上也无可厚非。

    这次的项目主要投资在仓储物流上，80%以上资产投资在ABS上，然后穿透取得完全所有权，再从经营管理运作获利。因此，确定了市场观点和投资方向以后的路演，就是给买方“画大饼”的重要步骤。

    黎淮提前做好业绩跟踪和观点提取，又跟着参加了好几场路演培训，总算稍微摸到门道，又进行几次mock，总算到发行的销售期。

    FC的人约上买方的经理，打算再聚一次餐，本来是和黎淮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应酬，但对方那边的经理却点了她的名字，说是汇报做的不错，一起见个面。

    一同去的，除了市场部，还有方时序。

    订在附近酒店的包间，黎淮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饭局，自然属于接待的那批人，替一圈斟满了酒，再到点菜，处处都是学问。

    她坐在市场部的旁边，听着酒桌上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这是所有人习以为常的social event。

    但方时序却并不多言，坐到他们这个位置，大多都只是露个面，已经表示了对于合作的看重。

    酒过三巡，黎淮再次起身替大家斟酒倒茶，到了买方那边的时候，眼见着杯里的酒水将将要漫，她正欲抬手，手背却被压住。

    “黎小姐的手，真是好看。”

    是冯立，FC这次投资的仓储项目买方的经理。

    正是这么一挡，整瓶的茅台漫过杯口，将米色的桌布浸湿成深色，直至沾染上她的裙角。

    淡淡的酱香在房间里溢开，黎淮身形一颤。

    她想迈步，却发现周遭的人仍然各谈各的，似乎并不把她的窘状放在眼里，哪怕同一个公司，他们眼底也只是冷漠的习以为常。

    女性在职场天然被歧视，更何况是他们这一行业，应酬早就是所有人避而不宣的秘密。

    “冯总，您先吃菜。”

    她借口其他想挣脱开手，但力气又如何比得过一个成年男人，直到手腕生疼，也动不了分毫。

    冯立拿起手边已经冷透的毛巾，佯装亲密的替她擦拭裙边的酒渍，惹得黎淮近乎退一步跳开。

    “冯总，我自己可以！”

    她惊呼一声，眼里闪烁的不知是恐惧还是不安，下意识望向方时序。

    他坐在主座，淡漠远远地看她，却不说话。

    黎淮突然觉得心底某处被揪紧，隐隐的发酸，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捻动。

    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倏忽笑开，放下握着分酒器发热的手，然后，轻轻抚上了冯立的手背：“冯总，我敬您。”

    天知道她如何把下唇咬烂才压下心气，挤出这句好听的话来。

    所有人暗地里松下一口气，黎淮这样上道，会让整个FC少去许多麻烦。

    冯立终于松手，黎淮仰头印下一整杯酒，喝的太快，一时间竟觉着喉咙里火辣辣烧的疼。

    男人于是笑，词不达意地鼓掌：“黎小姐刚入行，咱们这啊，有个说法，”

    他话留一半，漫不经心地再倒满一杯：“喝的越多，募得越多。”

    酒杯塞到黎淮手里，一时不稳，抖落两滴。

    冯立看起来并不打算放过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才终于有些心慌。

    勉力笑着周旋，于是一杯又一杯的白酒进肚，直到方时序终于开口叫她的名字。

    “黎淮。”

    所有哄笑刹那间挺了下来，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过来。”

    身边的经理听着他的话，撺掇着众人给她留出空间，甚至将她的座椅搬了过去。

    黎淮突然觉得自己双足被定住。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夺门而出。

    方时序多么可笑，现在再来保护她。

    明明所有的举动都是在他的默许之下，明明他清楚这些人都是什么德行，但他偏偏只是看着，看着她挣扎，看着她放弃。

    这个男人洞悉一切，知道她的骄傲与个性，但只做旁观。

    像一只误入蛛网的蝴蝶，挣扎以后奄奄一息，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她觉得难堪。

    FC终于有人起身，拉着她的手往方时序那边引。

    黎淮乖顺地坐下，像森林等待王子解救的天鹅——差别只是绝望。

    方时序抬起酒杯，对着冯立抬了抬示意：“冯总，合作愉快。”

    他维护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冯立识趣，此时应该顺坡下驴点到为止，但他没有。

    冯立干笑了两声，并没有动杯中的酒水。

    “方总，FC和我们的合作自然要继续，”他把手里还举着的毛巾摔在桌上：

    “只是我这瓶酒就算是被黎小姐糟蹋了，您说说可怎么是好？”

    冯立并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经理，仗着岳父的身份进了公司，一向惯于作威作福，这样被扫面子，是第一次。

    所有人终于还是噤了声，大气不敢喘一声的坐在自己位子上，鹌鹑似的安静。

    方时序却只是勾了勾唇，轻描淡写地替黎淮把侧边的发丝捋到耳后，然后，指腹若有若无地揉捏过她的耳珠。

    黎淮觉得后脊梁骨蹿起一阵酥麻。

    “FC和贵司合作，不是靠我方时序空口白话。”

    “加入冯总认为与FC的合作不合适，那么我有个提议。”

    他慢条斯理，直接把这样的谈判向两司的合作方向推去。

    “您和其他董事商量好，REITs的项目你们退出，违约金就不需要赔偿，当作是黎小姐请贵司的酒水金，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一震。

    在座都是项目受益者，怎么也想不到方时序会为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想要拒绝合作。

    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将要推出产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