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不愿一个人待着，沿着小区的绿道来来回回走了一个小时，等到小区遛狗散步的人换了好几批，这终于把所有精力消磨殆尽，回到公寓里，拖着身体里最后的力气一股脑把沾着卸妆水的湿巾糊在脸上，毫无章法的一顿揉搓以后把黑的红的各种颜色染成调色盘——然后熟练地抬手扣腕，一个不大有技术含量的“三分”——揉搓成一团的面巾耷拉在垃圾桶的边缘摇摇欲坠。

    日子还是要照样过活，避免毛孔和色斑大于一切真理。黎淮在再次确定一遍脸上的粉底已经卸掉干净之后，翻了个身迷糊睡过去。

    温迎颂的香水是橘子味道的，欧珑的赤霞橘光，不算太过于小众的腔调。

    这是她记忆里用的第一款香水，也是迄今为止始终专一的一支。很好的把橘子的甘甜和橘皮的青涩调和在一起，夹杂着茉莉花贴近体香的轻柔活泼，是和妈妈一块试遍了商超所有专柜的产品才买下来的。

    她把包里的香水瓶拿出，压了几泵在手腕脖颈处，在漫溢的橙香里狠狠吸上一口甜腻。

    实际上，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为难”是一种怎样尴尬难熬的情绪了。只有在祁易每个周末雷打不动提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水果站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在祁易每个晚上似是习惯的给她发送信息的时候，那种学生时代的回忆才会涌上脑海，直白锐利地朝心口捅上一刀。

    好几年没有见面，男人却转了性子一样突然主动出击，陈年的老酒滋味总是更要浓烈，于是在半个月以后，她这在今天终于鬼使神差地答应见面约会。

    温迎颂拆开茶几上伸手够得着的一包薯片，不带犹豫地塞进嘴里咀嚼，在楼下便利店里买的乐事，一口下去才发现是“芥末”的口味，呛得连忙捏住鼻子，突然觉得食之无味——喉咙和心底一样烦躁得厉害。

    目光落在手边的包装袋上，淡绿色的麂皮上烫金压印着品牌logo：“Van Cleef & Aepels”，最经典的白贝母四叶草，躺在黑色的底座上，摇晃着粉色偏光。

    今天祁易很费心思地选了家餐厅，明明是她一向最喜欢的川菜，却偏偏在厨师的改良下摇身一变“优雅”起来，变成鹏城难得一席的米其林三星。

    他无处不好，体贴绅士地替她拉开座椅，然后点上几个她小时候爱吃的菜，神色温柔地替她夹菜倒水，似乎和十年前的那个邻居哥哥一样，看不出什么变化。

    “啧……”温迎颂思绪乱的厉害，摊在沙发上的小腿一蹬，赤着脚缩在角落里，清脆响亮地合上盒子踢到地上。

    脚趾蜷了蜷，仿佛还觉得不解气，于是又朝着大腿的方向缩瑟了一下。

    小公主发了脾气，呜咽着把沙发上立着的抱枕一股脑踢到地上，然后脑袋平平躺在坐垫上，暗骂了一句“渣男！”，十几分钟过去，还是偃旗息鼓地把所有东西收拢回来，整整齐齐码在桌上。

    “为什么要回来？”她向来不是一个憋得住情绪的人，所以在思想反复斗争的10086次后，温迎颂终于下定决心问他。

    对面信息抬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来来回回好几次后，那边终于跳出一句：

    【什么为什么？】

    多么明显的装傻。

    混迹情场这么多年，温迎颂不是不懂对面这个人的把戏，只是面对着这个第一次心动的对象，她还是会在一瞬间溃不成军，缴械投降。

    【你这样我会误会。】她咬着牙齿，手指纷飞在键盘上敲下字句，在自己犹疑后悔前点下Enter。

    【你在误会什么呢，颂颂？】

    那边回得很快，温迎颂不自觉地想象网线另一端的某个人，是不是也像她一样盯着屏幕，苦思冥想的要怎么样才能说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突然又一次感觉到害怕，害怕都是自己再一次的一厢情愿。但是如果只是装聋作哑地暧昧关系，又显得她曾经的满腔真心多么荒谬可笑。

    她温迎颂不想做这样的缩头乌龟。

    半个小时以后，她终于打下一行字回复：

    【我会误会你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对面终于没了动静，温迎颂叹了口气，似乎在自嘲傻气，将手机倒扣在桌上，然后换上睡衣，卧进被子里。

    半夜12点，直到她快睡着，等待已久的电话铃声才终于响了起来。

    “颂颂，”男人的声音还是那样自持清醒，只是在电波的传导下变得少了些坚硬：“你那时候问我为什么回来，我现在回答你希望还不算晚。”

    在看不到的另一端，暖黄的书桌前男人端坐着，在举着手机的另一只手中松松握着一支笔，笔尖由于主人的失神坠在纸上，迅速地晕开一层墨色浸染所有纸张。而在墨水的边上是密密麻麻爬满的三个字——

    “温迎颂”

    “在学校的几年里我想了很多，当时拒绝你……与其说是否定，更像是我下意识的逃避，我只是觉得……见到你了以后，才能延缓我寂寞的蔓延。颂颂，你看我，现在对你说喜欢是不是太晚？”

    他说完停下，好半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音在话筒里面回荡，夜晚太荒凉漫长，好久好久，才有偶尔的发动机声音在楼下的马路上呼啸。

    一分钟后，温迎颂轻轻的挂上电话。不出意外的，她那天晚上小小的失眠了。

    房间里，小小的一个人平躺在1·8*2米的大床上，分明闭上眼睛，但颤抖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的心跳。

    真心从未如此浅显直白，她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说出爱的时候那样毫无犹豫，坦荡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