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黎栋沉默了很久,久到黎淮近乎以为他要扯过话题。

    “那就当爸爸错了,你回来力诚……提醒爸爸那些事情永远都发生过吧。”

    黎栋年轻时长得俊朗,靠在红木的沙发上,依然可以模糊看到从前的影子。

    她一下红了眼眶。

    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黎淮直觉这话里面有那么多跳脱不出的逻辑,说不出一个反驳的词。而无论如何,她还是回到了公司,达到了这个她努力周旋大半年——甚至好几年精疲力尽争取的一席之地。

    眨了眨眼,黎淮把满腹委屈咽进肚子里,声音佯装冷静:“给我半个月处理FC那边的工作,月底我会准时报到。”

    “月底临近年终,你在提前一些,下下周正式入职。”黎栋吸了口烟,补充:“我身边的人会带你熟悉。”

    他话音缓和许多,说完,又靠回沙发椅背,陷在软垫里,懒懒阖上眼皮。

    黎淮突然觉得和他争辩的好没意思。她其实有时候不知道该不该恨黎栋。说不愤怒是假:残忍对待母亲,没有陪过她一天,甚至惯于树立权威,自命不凡……但又似乎谈不上埋怨:他从不知名小县城的大山里考学出来,终于打拼到今天这一步,吃穿用度没有少过她一分一毫,虽然再婚,但也没到要断绝关系的那一步。

    外公外婆走了以后,他倒真正成为自己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第一次到花都的时候,黎淮把母亲小时候待过的地方都去了个遍。

    她不是不清楚,女人病重的时候,正是家里缺钱周转,资金链濒临断裂的时候。那种病太罕见,不是出了一次钱就能一劳永逸的事情。手术以后一个月一针几十万的消耗,那时候的黎家给不起。

    花都的春天很暖和,黎淮常常坐在母亲年轻时候的房间里,窗户临着珠江,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盯着江水流过。

    她走之前,总觉得对不起黎栋,也对不起自己。

    孩子哭闹的声音突然响起,大概是饿了,于是惹得楼上兵荒马乱,良久才终于安慰好。保姆切好下午茶的水果,摆好叉子和花茶又退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汤敏茹抱着襁褓里的婴儿下楼。

    “小淮来了。”她明知故问,“阿姨抱着弟弟不方便招呼你,自己随便吃点喝点。”

    黎栋仿佛救星驾到,软在靠垫上的腰杆不自觉支起来:

    “来来,吃点车厘子,是朋友在智利的果园寄来的。”

    他小心的叉起果肉,递到黎淮手边,又忙不迭起身把位置让给汤敏茹。

    黎淮冷着表情接过,又放回盘子里。

    “太凉了。”

    “对对,你从小胃不好,少吃点凉的东西,爸爸给你倒点茶,刚煮好的。”

    黎栋应声接过话茬,拖着尾音:“你呀,从小被保姆带的身体不好,也是那时候光顾着打拼,没能好好照看你……以后……”

    “以后汤阿姨会照顾好黎赐,你不用担心。”

    见他还要忆苦思甜,黎淮打断了继续的话,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撇开脸不看他。

    “哎——”黎栋还要再说什么,终于还是住口,从汤敏茹怀里接过襁褓,伸手逗弄。

    女人这时候也不挑事,斜着眼瞥父女俩,挑着一抹莫名的笑,端庄大方。

    “我看小淮也累了,要不……去弟弟房间休息一下?我添了好些东西,你待到晚上再回去。”

    等保姆来添水的时候,刚好和怒气冲冲的黎淮迎面撞上。

    “小姐?——哎呀!”

    抱着玻璃壶的手避之不及,稍稍一抖,黎淮的小腿便被浇湿,她顾不得疼痛,头也不回,保姆也就没能看着她红了一圈的眼。

    方时序见到黎淮的时候,她蜷缩着蹲在路边的草坪上,眼睫低垂,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

    “黎淮。”

    下一秒,她身子一歪,惊醒过来瞪着眼睛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企图找到他的身影。

    “怎么在这?”方时序蹙着眉头快走两步,上前伸手使力,便轻而易举把人捞进怀里。

    本来这不是什么委屈的事情,只是她在面对黎栋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的习惯于把自己弄得太过狼狈,情绪涌上心头,被太阳晒得快化掉,一落入他怀抱的时候,那么多酸涩就直冲鼻腔,泪花打在对方一贯整洁到看不出褶皱的衬衫肩头。

    方时序双手拢着她的时候,突然觉得怀里的那一个人,棉花一样轻的可怕。

    他难得在一个人哭的时候觉得这么无措——双手僵硬,骨节攥得泛白,却唯独不敢再用力碰她。不可言喻的慌乱和心疼如同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缠着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有些慌张的眼,抿着唇吐出请求的话;想起她逢场作戏的熟练微笑;想起在隔着接生手术室一堵墙的走廊外泣不成声,惨败着脸毫无生气的木讷神色。

    他突然觉得那时候自己错的可笑。方时序当时只以为是走后门进公司玩耍调情的大小姐,后来也只以为是惯于强势好胜的下属,他太过自负,固然忽视了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一步一步走到FC的总办说出恳求的话语,也忽略了那些调笑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有多么不堪忍受。

    她那时不肯说,于是他假装不知道,自私地无视掉那些不堪的东西,只贪恋这份缱绻宁静。

    何其愚蠢的自以为是。

    一向情感淡漠的方总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行径恶劣,他下意识拉住她的手,眼底看不出的各种情绪翻涌,张了张嘴,没吭声。

    黎淮终于哭够了,眼底氤氲着泪光,脸颊还红红的,无意识地抽噎,任凭着他把自己抱上副驾。

    “和我回家,衣服我让家里的阿姨提前准备好。”他喉节滚动,怕黎淮以为自己不怀好意。

    然而边上的人只是沉沉应了一声,随后又陷入只剩呼吸起伏的寂静。

    清晨六点,黎淮翻了个身,猛然惊醒。

    晨间的日光凉凉,她握着把手轻轻按下,从房门探头探脑走出来,一抬眼直直愣住。

    开放式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在不同厨具之间来回跳跃,他换了件衣服,浅灰色的衬衫前松松垮垮套了个围裙,袖子板正地挽在小臂之上,衬得肌肉线条愈发流畅,深邃的眉眼紧紧盯着珐琅铸钛锅里的煎蛋,平日里做什么都意兴阑珊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一抹难色。

    黎淮“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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