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告

    简单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下午两点半,黎淮准时准点开着车停在黎府门口。

    也许是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个孩子,门前一贯爬满墙面的紫藤萝被尽数清理干净,新订的绿植还没到,□□的石板乍然坦诚相见,道道痕迹分外可憎。

    那一片花,是她小时候母亲亲手种下的,这么多年来不要人管也自顾自开得茂盛。……不过也好,人都走了,徒增留恋有什么意义。

    眉目低垂,来人叩响门铃。

    ……

    厨房里飘散老火靓汤的香味,黎栋招呼着阿姨给她盛上一碗尝尝。

    瓷胎很薄,沿边导热烫手,哪怕垫了帕子,抿了一口,黎淮还是把碗搁在台面。

    “我来看看汤阿姨……取名字了吗?姓黎?”

    “黎赐,你弟弟的名字。”

    “好名字。”

    不咸不淡回了一句,黎淮从手边拿过纸巾轻点嘴角的油渍。心里暗暗哧了声,“天赐的太子?”,黎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那天爸爸一时激动,没顾得上你,什么时候回去的?也没来看你弟弟一眼。”

    黎淮抬眸,一直平淡的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嘲讽:“我那天有点事情,就先回去了。”

    “有什么事情比你亲弟弟还要重要?我是不是平时太纵容你,翅膀硬了不把这里当家?!”

    被扫了面子,黎栋脸上再也挂不住笑,眼色沉了下来,浅浅带着不耐。

    黎淮憋了一肚子火,音调不受控制提高,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他是你亲儿子,那我是什么?我烧到只能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别在那里惺惺作态,也不觉得恶心。”

    “你做什么顶嘴?”黎栋难得见她这么大脾气,有些莫名其妙,语气也下意识软了下来:“我还没有说你什么,自己倒反应那么大。你难得回来一趟,别弄得不高兴。”

    “是你先找的事。”黎淮面无表情,刚缓和过来,鼻头还泛着酸意。

    “算了,你汤阿姨在楼上哄弟弟,她带孩子夜里不方便,我就把给你准备的房间匀了过去,你回来住了再重新给你整理出来新的。”烟丝在空气里燃烧,猩红的一点恍然湮灭,黎栋抖了抖指尖,灰烬应声落在玻璃缸里。

    “不是我的房间,我黎淮没沾你的光住过一天!我倒是有个家在花都,要不等他十八了一起过户给他?”

    好容易偃旗息鼓的唇枪舌战又起了苗头,黎栋猝不及防受着她的指责,愣了一秒,明明心里一凉,却又更加恼怒起来。

    “你他妈太看得起自己,我告诉你,你名字刻在黎家的族谱上,就别妄想着划清关系!”

    手边的烟灰缸顺手砸在地上,一瞬间四分五裂寒光乍起。黎淮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等他再开口,仰着下巴面不改色提起包,三步并作两步向着正门冲出去。

    “你站住!”

    话音刚落,家里的阿姨很上道的反锁起大门,低着头挡在她的面前。

    脚步急刹,黎淮突然觉得自己可怜又无奈。

    她的胸膛还因为刚才的争吵而微微起伏,她觉得自己小腿肚颤抖的厉害,甚至有些因为起身的太过仓促而失去控制的充血。

    “你非要跟我犟,在FC我管不住你,那就月底回来力诚上班吧。”

    她突然泄了气。

    黎淮还没搬到花都的时候,力诚刚刚设立。

    规模不太大的私人事务所,租在了整个鹏城最最边角的郊区——那时候的本地人统称为“关外”。

    黄土和石子铺成的大路,一条散着恶臭的水沟从东到西穿过整个城镇,大巴车每天一班的从一个区到另一个,上面挤满到大包小包从外地挤火车来淘第一笔金的外地人,三三两两睡在桥洞墙头,浓浓的尘土扬满了天。处处是“黑工厂”和形形色色的年轻人,每个堂口角落,□□和地头蛇鱼龙混杂地蹲踞,嗅着钱的味道,盯着行走的□□和灵魂。

    黎栋是幸运的,在公园的溜冰场里扶起和同学出游的女孩,逐渐成为朋友……再到恋人、夫妻。丈母娘家并不算太富裕的人家,只是好歹土生土长的花都人,没少帮着打通上上下下关系,是以这个小小的私人作坊逐渐有了起色,渐渐抓住风头,成为鹏城2000年以后第一批上市的企业。

    很小很小的时候,黎淮牵着母亲的手,进入一间间酒店房间,眼瞧着人们推杯换盏,开着不知所谓的玩笑。然后是卡拉OK,眩晕灯光下,点的小姐穿着修身剪裁的旗袍坐在最前面的皮质椅子上,手握话筒或者筛庄,手腕翻飞,沤着甜腻的笑容说话,小小的她经常熬不过困意,靠在角落里沉沉睡着在被背回家。

    黎淮是这样长大的。

    然后,力诚终于发达,母亲不再需要陪着黎栋推杯换盏,她在家里插花做饭,教她认字。

    “小淮,你是妈妈的宝贝。”

    那是一个从不吝啬对她表达爱意的女人,只是有时候上天不公,就这样呼啸着夺走她的爱情,甚至生命。

    她刚走的时候,黎淮甚至不知道应该怨恨谁,所有人都显得那么遗憾,可是又根本不在乎。她永远只是小道消息里面那个“死了妈的可怜孩子”。

    到了花都以后,她很少想起在鹏城的生活,尽管贪恋母亲的温柔和怀抱,但她毕竟太小,世界上还有太多能够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大门的密码输入,月嫂拎着跨过两个区采买回来的白切鸡进门,怯声怯色的看了正在对峙的父女俩人一眼,溜进厨房,不一会儿,听见叮叮当当的声响。

    “就当是你原谅爸爸不行吗?”

    身后的人先低了头,眼底的细纹多处一份苍老无力,竟然浑浊。

    黎淮闻言笑了一声,几近落泪:“您为什么总觉得只要哄哄我,那些东西就都能被遗忘掉呢?”

    “可是那些有什么可以执着那么久的,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

    黎淮盯着地板,声音里不自觉带了鼻音:“爸爸,那不是别人……是妈妈,一如汤阿姨和黎赐的关系,我不是石头,怎么能就这么让它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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