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死谏

    皇后薨逝,皇帝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可他依旧在三日后的清晨起了个大早。

    因为今日是朝会。

    不仅如此,就连平素可上可不上朝的一些老臣,也都带上了乌沙,金銮殿前人影重重,却片片寂静。

    萧衡孤身一人走在群臣之中,所到之处群臣退让。

    所有人都清楚,皇后薨逝后的第一场朝会,定时破云诡谲,刀光剑影。

    远处台阶上纪国公负手看着远空,空中孤鸟掠过,从四四方方的皇宫飞了出去,一路朝南。

    “外祖父!”萧衡靠近,循着纪国公的目光看过去。

    纪国公回首,看着萧衡,他黑子下面透出了白色丧衣的领口,纪国公伸手将他的外衣拉了上来:“为君者,正衣冠。”

    说罢,纪国公又补充道:“但为子者,孝大于天。”

    萧衡的眼眸带着凉薄与厌烦,他不是厌烦纪国公,而是厌烦这皇宫。

    只是瞧见纪国公鬓边白发,萧衡压住心中的情绪:“外祖父,外面风凉。”

    深秋了。

    纪国公:“知道了,只是太子今日定要沉住气,一切有臣在。”

    萧衡馋扶着纪国公,点头:“好。”

    朝钟响起,众臣纷致入踏入金銮殿中,在众人的后方,骆将军缓缓走来。

    皇帝在李丰德地搀扶下坐上了龙椅,眼神垂掉的双目死气沉沉。

    李丰德:“诸位大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刚入列地骆将军闻言,站了出来:“陛下,臣方返京,便闻娘娘仙逝,还望陛下,太子殿下。”说到太子之时骆将军转头对着太子微微拱手:“节哀。”

    萧衡撇了他一眼,未曾开口。

    皇帝:“骆将军也节哀。”

    骆将军垂首,扑通跪在地上,声音哀忡而高昂:“犬子意外,臣内心悲痛不已,可又逢元懿敬皇后薨逝,臣心中思索量多,辗转反侧几个寒夜,心中实在不安。”

    说些,骆将军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起来。

    一旁大臣们面色各异,唯有邱氏一党稳坐楼台。

    皇帝对他们这伎俩烂熟于心,骆将军的眼泪不过是猫哭给老鼠看,不过这话茬,他得接。

    他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爱卿一片苦心呐。”

    “臣不苦。”骆将军擦去眼泪,看着皇帝:“臣接下来的话,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之死罪,可臣抵死谏言。”

    皇帝:“将军呐,卿非谏臣。”

    骆将军:“陛下!”

    皇帝:“那你讲便是。”

    “是。”骆将军摸不准这死皇帝的脾气。

    他归京之日,四皇子妃告诉他,皇帝之心有变,他同邱氏辗转反侧,决定先下手为强,挡住他们的并非是皇帝,而是纪国公府,只要纪国公府一倒,就好办了。

    骆将军:“陛下,太子虽未娶妃,可东宫诸侧妃娘娘却是有的,可如今太子二十有五,却膝下空虚…”

    此言一出,群臣骇然。

    他这是再说太子不行。

    这话,太子一党哪里能忍,当即跳了出来:

    “骆将军这话实乃大逆不道。”

    “陛下,太医院为证,殿下金躯无恙,这骆将军质疑储君,才有祸乱朝纲之嫌。”

    “陛下,臣以为储君当勤勉,再者,太子未娶正妃,日后娶妃后在诞下嫡长子,岂非尊贵。”

    “是啊陛下,自古以来,嫡长子皆是承载社稷之人,可古来嫡长为一体者少之又少,太子既为嫡长子,所能延续陛下之福,那将是社稷之福。”

    邱氏一党,闻言也有人跳出来持反对之策:

    “太子殿下已经二十有五,二皇子早在十九便有了长子,四皇子如今膝下枝繁叶茂,五公主嫁人后,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唯独太子殿下后妃不闻佳音,如此,臣等不能不担心啊。”

    “陛下,皇嗣乃是社稷之根本,陛下膝下成年者有三位皇子,已是稀少,如今太子无子,臣每日忧心不已。”

    “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他们就差说出那句“废太子”了。

    因无子而废,那萧衡便是天下第一人了。

    萧衡:“史上多有帝王多子,可哪个多子的皇帝最后不是因多子掀起风波,导致江山不稳,诸位大人多子江山稳固之言,可谓狭隘,后嗣当以有为为重,而非多!”

    “子多则不寿的道理,诸位大人饱读圣贤书,难道不知?”

    骆将军:“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世间祸福难测,普通人稍有家资都得生子以防祸端,更可况是皇室,且少子和无子,虽差一字,却别千里。”

    “所以骆将军的意思是,孤不能生!”萧衡冷笑一声。

    “臣并非有此意。”他当然不能如此说。

    可太子无子乃是事实,就算他如何说都改变不了这种事实,除非他横空变出一个儿子来。

    “那是骆将军是觉得,自己活不到看了孤的长子出生了吗?”

    “殿下,你…”

    “陛下。”赵端砚突然出列上前,打断了骆将军,他抬头看了眼萧衡,垂眸一笑说:“臣以为骆将军所言,有道理,殿下多年无子,实在是让人男子不生疑虑,可宫中素有流言,说太子心有所属视东宫后院于无物,臣以为,选立太子妃才是当务之急。”

    他就是在报昔日之仇。

    太子不是喜爱纪瑞灵吗?

    萧衡看清来人,说:“太子妃乃是孤的家事。”

    “但更是国事,太子无子,想必皇后娘娘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枕。”赵端砚话语谦和,却字字珠玑:“太子殿下一为人子,二为人臣,三为储君,就更应该以家国为重,娶妃而已,殿下因何不允。”

    萧衡蟒袍下手指尖微蜷缩。

    “陛下,臣为江山社稷死谏。”骆将军重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臣也死谏!”

    “臣附议。”

    “附议。”

    眨眼间,金鸾殿上乌泱泱地跪下了大片,文臣死柬,那是不亚于武将迟到持刀入殿,甚至于宁有人死于刀下,不愿死于文臣笔下。

    萧衡闭目不言。

    皇帝和纪国公只觉得此情此景何其眼熟。

    “臣有奏。”

    就在无声对峙之时,淹没在人群中的陈御史高举板笏,皇帝循声看去,于众乌纱中瞧见了一块白玉,乌纱退开,陈御史才显真容。

    陈御史急步上前,掀开官袍跪在地上:“启禀陛下,臣要参一人,私相授受,罔顾人命,逼良为娼,罪大恶极。”

    “哦。”

    满堂讨伐太子私事,这陈御史似一股清流。

    骆将军余光扫过跪在他身边的陈御史:“御史大人,今日太子殿下之事儿才是正事。”

    陈御史笑得从容:“骆将军,太子殿下的事儿是国事,可民愤也是国事,不分轻重。”

    骆将军咬牙。

    皇帝:“陈御史,你要上奏何人。”

    “臣要奏之人。”陈御史撇了眼骆将军。

    骆将军皱眉,暗道不妙。

    陈御史收回目光:“臣要奏骆将军之子骆翊,以权压人,丧尽天良。”

    群臣骇然看向骆将军,四皇子则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外祖,邱老大人。

    邱老大人看了眼一只未曾说话的纪国公,不知他们葫芦里打什么算盘。

    “你…你胡说八道!”骆将军暴怒:“我儿溺亡于宫中,你尽然还要污蔑他。”

    “臣并非污蔑,有受害者亲手画押证词再次,桩桩件件清清楚楚,还望陛下明鉴。”陈御史伸手至胸口,掏那叠厚厚的供词高举。

    皇帝扶着龙椅起身。

    李丰德上前接过陈御史手中证词,交给皇帝,皇帝一张一张的看过后,沉默地让李丰德将证词一一发给低下的大臣。

    大臣们传阅之间一片鸦鹊无声,目光似有似无的扫过骆将军,后者脊背发寒,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事儿都被死死按在禁军之中,禁军也在他们手中,这些证词是怎么被搜罗出来的。

    正是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才更方便让齐牧动作,齐牧作为一个不受重视,没有存在感的人,联络起那些同样不受重视的受害者来才无人在意。

    骆将军:“陛下,污蔑,这些全都是污蔑,我儿已死,便是死无对证,任凭陈御史摸黑,还望陛下明查,还我儿清白啊。”

    “骆将军,这些陈词的证人皆还在,是否是污蔑,见过他们便知,再说了我同骆统领无怨,何必害他!”陈御史言之凿凿:“受害者若非有泼天的仇恨,又何必诬陷于一个逝去之人,这一切不过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骆将军威胁的看着据以力争,明摆着要将他儿子踩死,将他骆家踩死的陈御史:“陈御史,难道你儿子手里就干净吗?你陈氏一族就无辜了吗?”

    陈御史自己家中当然是不干净,事已至此,他至少得保下满门。

    陈御史取下头顶乌沙放在地上一侧,扣地请罪:“臣,请罪。”

    “臣教子无方,犬侄残害奴仆性命,以权压人,欺压同窗,臣本念其为家中独子,一在暴毙,希望能引导其成人,可此子实乃朽木,雕琢不成,竟然勾结仪献公主刺杀昭明郡主,犯下滔天大祸,臣不敢苟全,只还望陛下饶恕我陈氏一族满门。”

    “臣愿意,今日之后辞官,流放。”

    比起从龙之功,陈氏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陈亦庄就是陈氏的死穴,不舍他,陈氏满命小命怕是不保。

    教子无方,便受其扰,这恶果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小陈大人也扑了出来:“臣教子无方,连累大哥,陛下,还请罢臣官职,让臣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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