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亮高悬，夜色笼罩着整个永州城，庭院中移栽的树苗发出“沙沙”的声音，陆母和珊珊早已入梦乡，唯有林西的房间发出微量的光线。

    “好困啊！”她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今天一早书院有她的课，上完马上要跑到钱庄处理事情，近段时间她都是连轴转，好久没有休息了，每天的午饭都是玉桂给她送过去。

    有事情干是不无聊了，累也是真的累，但她是真的喜欢现在的这个状态，充实且有成就感。

    她喜欢在银庄的这份工作，甚至多过在书院教书，如果后面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她会选择放弃书院的教书工作，当然是在谢先生找到合适的算学先生之后。

    不知是否是天赋使然，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完成一件困难的事情很有成就感，甚至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她会产生兴奋的感觉。

    摊开手中的纸张，她今晚熬夜写了钱庄以后的长期发展计划。

    钱庄间的区别不大，要想在其中脱颖而出必须要有不一样的价值。

    钱庄的主要收入来源都是典当、收放贷之类的。

    由于缺乏合理的评估机制，贷出去的银钱坏账的比例大，借贷的基本都是做较大生意的商人，缺乏合理抵押借贷，还有就是存钱的都是些颇有家资做生意的人，忽略了颇有家资产的中等之家，所以借贷双方不平衡。

    就连抢他们生意的苏氏钱庄，借息高也只针对大的商人，忽略了中层的那部分人。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期限的不匹配问题，借与贷的期限不匹配就会引发流动性问题，账面上留存有过多的银钱或是没有足够的银钱贷给合适的人。

    她熬了一夜，写了一个初步的改进方案，具体的细则需要跟谢先生汇报后才会具体安排下去。

    许是太过劳累，林西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她少见的没在鸡鸣之时起身，陆珊珊吃了早饭去上学后，她慢悠悠地爬起来梳洗打扮，特意挑了一件稍微华丽的衣裳。

    今天她要去见一个人。

    林西赶到刘府时高掌柜早已站在哪里等候，经过这些天，高掌柜彻底放下了对林西的所有偏见。

    她确实是个经商奇才。

    她的举措实施不过半月，钱庄的状况立马有了好转，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在林西的带领下银庄的生意可能会进一步壮大。

    林西同高高掌柜在刘府的前厅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茶水都上了几轮，刘老爷方珊珊来迟。

    刘老爷五短身材，经常在各地跑的缘故脸晒得黝黑。

    刘老爷是临近几个州县最大的草药商，垄断了永州城的草药生意。

    当年，顺义钱庄刚刚创立，刘老爷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刘老爷存放草药的仓库遭水淹了，全部草药毁于一旦，刘老爷身上背负上千两的负债，一度走上绝路，是顺义钱庄借了银子，渡他走过难关。

    因此，刘老爷后来只跟顺义钱庄合作，是顺义钱庄的第一大主顾，直到上月转向了苏氏钱庄。

    刘老爷后背依靠着太师椅，摸了摸茶杯的边缘，道：“高掌柜，我刘某人与谢先生也算是相识多年，我一直把谢先生当朋友，谢先生当年的恩惠我是没齿难忘，多年来我在生意上一直都是十分关照你们的，你们要是要什么地方需要帮忙，我刘某自然是会尽我最大的能力。”

    刘老爷从进门起就没有理会过林西，认为她就是个没有用的黄毛丫头，既然他如此，林西自然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想法，静静地在那里低头品茶。

    别的不说，刘老爷的茶是真的好喝，待会儿问问能不能买一罐回家。

    高掌柜情真意切地说顺义钱庄现在遇到的困难，期望刘老爷可以帮一下，不要一下子将全部的银钱都转去苏氏钱庄。

    刘老爷双手一摊，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说我生意做得再大撑死就是个商人，手底下有上千人等着我养活，我总不能弃他们不顾吧。苏氏钱庄说实在的，比你们实惠许多，我当然也可以不要这点小钱。但那苏家，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指朝上指，“上面有人，我一介小百姓，能怎么办，不是人家说什么我做什么。我年纪大了，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子，全家上下二十几口人等着我养活，你说，我也得留脸面下去见祖宗啊。”

    高掌柜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林西放下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地说道：“刘老爷说笑了，您正值壮年，心气怎么会下去呢？我知道刘老爷最近看上了船运，特意请有名的木工师傅雕刻了船模，不知道我这礼物送的合不合刘老板的心意。”

    刘老爷一顿，她是怎么知道他想干船运生意，他可未向什么人提起过。他正眼盯着林西看，莫非是他身边的人泄密，眼里多了不愉。

    “刘老爷多年来关顾顺义，每笔进账、出账十分稳定，只是几个月前开始进账变少、出账变多，我想刘老爷的生意稳定，应该是不会有这么大的波动。巧的是，我翻看账簿的时候发现船运那边的几笔往来与刘老爷的吻合，有些猜想罢了。”

    刘老爷鼻子出气，“哼”了一声，船运生意是个香饽饽，之前一直都由官府把持，前段时间新政开放船运权，加上他每年的草药在船运上有不小的开销，他去年就开始谋划自己的船队。

    “刘老爷放心，我们合作多年，信誉是有的，这件事情不会有别人知道的。”林西挑眉，“不过，我听说苏氏好像也开始船运的生意，刘老爷当真放心将自己的银钱都存在苏氏钱庄？

    他当然不放心，人家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能不干吗？

    “我倒有个法子。”

    他眼睛睁大，双手扶着椅子就想起身，屁股刚离开椅子就坐下了。

    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

    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他正正衣襟，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状似平静地说道：“你说来听听。”

    “您看。”林西递给她一张纸，“我收集了苏氏钱庄大致的银钱往来，推算了苏氏钱庄如此经营需要的耗费。”

    刘老爷略带疑惑的细细查看，眼睛一亮，随即面上带上了忧虑之色。

    他行商多年，一看林西的推算结果，立马就明白了如果顺义不倒，苏氏钱庄将无以为继，可是他存在里面的钱怎么办？

    林西看出了他的意思，道：“如果刘老板愿意，我很乐意为您解决难题。”

    “这是我为刘老板独家定制的长期借贷契约，如若刘老爷同意，我们签字画押。”

    刘老爷捏着薄薄的几页纸查看，这契约很不一样。

    契约上明确说明顺义钱庄愿意为刘老爷的船运生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在不同的时间段提供合适的借贷，只是需要支付定钱，如果没有按时借贷，需要赔偿定钱。契约恰好解决了刘老爷的资金问题。

    刘老爷收起手中的契约，神情严肃，对林西说：“林掌柜，容我再考虑考虑。”

    刘老爷留他们中饭，林西和高掌柜婉拒，称钱庄中还有事情要处理，刘老爷吩咐下人拿了几罐上好的雨前龙井送给她们。

    临了，送她们出门时，刘老爷忍不住，拉着林西问她是怎么拿到苏氏的帐。

    林西眼睛一转，说：“我托人去问被苏氏钱庄抢了生意的钱庄估摸出来的。”

    刘老爷了然一笑。

    实际上当然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苏氏的账本是谢先生给她的。

    昨日，她与谢先生约在一间茶楼的包厢里谈话。

    她将最近钱庄实际情况汇报给谢先生，并说明了在她的努力下钱庄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好转，并且将写好的钱庄未来的发展计划交给谢先生。

    当然，她的最终目的是要求以管理的方式入股钱庄，每年可以拿分红。

    说完这些，她注意到谢先生的余光下意识往后面瞧，后面是檀木屏风，什么都看不见。

    虽说如此林西的心里还是起了疑，按理来说在书院或者是在钱庄都可以，为什么偏偏选在茶楼呢？不应该仅仅只是为了请她喝茶那么简单吧。

    “你。”谢先生停顿了一下，“我知你的能力，也很希望你能继续留在钱庄，但这不是一件小事，我还要再想想。”

    语闭，谢先生指了指摆在林西桌面上的几本册子，说道：“这是他们的账本，你看看能不能算出苏氏钱庄的银钱缺口，还能维持多长时间。”

    谢先生怎么能拿到苏氏钱庄的账本，难道安插了人在他们身边？

    账本记录得十分详实，里面的数和她打听到的大致都对得上。

    “我试试。”林西答应下来。

    临走的时候，林西故意侧身偏里面走，依旧是无法看到屏风后面的情形，但他们没有想到，映在地面上的小半个影子暴露了有人的存在。

    既然谢先生不愿说，她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后面可以入股分红，自然会知道背后真正的老板是谁。

    她心中一早有了猜想，谢先生背后应该有人。与谢先生相处的时间不算短，她清楚地知道谢先生并不十分擅长经营，顺义钱庄能开得如此规模，背后一定有人相助，

    会是谢先生远在京城已经和离的前夫吗？

    不然，她如何有胆识与苏家撑腰的苏氏钱庄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