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除一个

    日光熹微,顾鸢懒得挪动,离午宴开始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睡个回笼觉太短,去母后那等午宴开始又太长。索性,她赖在慕容焱身边让他弹琴,柳如烟那日琴声婉转,十分好听,可世人应该鲜少知道,慕容焱的琴声才是举世无双。

    当下慕容焱便从大殿抱了一把焦尾琴,彼时顾鸢兴致勃勃地指挥着陈汉摆好张几,慕容焱将焦尾琴一搁,众人退去门外,只留两位主子在院内。

    慕容焱端坐于琴前,一袭青衫,飘然若仙,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轻轻抚过琴弦,宛如蜻蜓点水,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坚定。随着手指的跳动,琴声缓缓流淌而出,初时如清泉淙淙,细腻而柔和,渐渐地,琴声变得激昂起来,如同瀑布般磅礴,震撼人心。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风停止了吹拂,花停止了摇曳,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悠扬的琴声带着顾鸢的思绪缓缓飘远,飘回无边无际的原野,

    那里,一匹马,一个人,一抹红,肆意飞驰在蓝天下,蓝天的尽头,一人一马等她回。

    越来越近,心中的欣喜也越来越浓,同样的青衫翩翩,同样沉静的容颜,只是看向她时,眼底的柔和藏不住。

    不知是顾鸢做了个美梦,还是听得过分关注。

    等琴声戛然而止,她是被慕容焱叫醒的,

    “你可好?如果累了,午宴索性不去。”

    她双目迷离,懵怔地看向慕容焱,眼中是风沙雨露都涤荡不去的飒飒英姿,她前后不接地说了句,“慕容焱,我梦见我们在草原上骑马。”

    慕容焱沉默了。

    他不希望事实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慕容焱目光微沉,垂于一侧的手掌不觉间攥紧,似是想攥住眼前这份柔软,就像细沙,无论如何也攥不住。

    几息之间,顾鸢神思清亮起来,她上身缓缓向外侧出个弧度,非常自然地躲开了慕容焱俯下的阴影,

    “快到午宴时间了,咱们先去皇后那吧!贤妃娘娘应该也在那。”

    顾鸢从不会主动要求去皇后那里,这次去当然有她的目的。

    说着,见慕容焱没动,明明是烈日当头,可他的眼眸却映出蓝幽的光,仿佛日暮过后,月光未启时,天边的一片死寂。

    她拍了拍慕容焱的左肩,力量极轻,哪怕重一分,顾鸢都怕扯动他的伤口,“走吧!”

    仍是一朵芙蓉花开在浅浅水面,花瓣盈着露水,阳光下闪着晶亮,出众得可以。

    他蓦然回神,直起身后,一只手递到顾鸢面前,

    “啪——!”两手相合,轻轻一带,顾鸢也站起了身。

    到皇后寝殿的路不远,走得头一遭如此压抑静默,慕容焱眉宇间微微蹙起,似是心底压着沉重的痛。顾鸢知道他应是又为这副身体心忧了。

    方才无知觉的困顿,慕容焱不说,顾鸢也猜得出,定是过度服用麻沸散的缘故,麻沸散少量食用可减少疼痛,可像她这样为了不疼毫无节制地食用,绝无仅有。

    可总不能让她替慕容霄的身体考虑,忍着疼!

    她可做不来。

    他不配!

    “慕容焱。”顾鸢忽地驻下脚,微微扬起脸,“慕容焱,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损害自己、家人和你的事。”

    阳光斜斜地洒下,轻轻地铺在她深秋湖水般的眼眸里,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既有少女的纯真与羞涩,又仿佛有着历经世事的深沉与智慧。

    二十余年来,他曾无数次与这双眼睛对视,慕容霄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他万分确信此时与自己说话、看向自己的,是那个几乎只有一夜之缘的顾鸢。

    可她到底有什么事不能与他说!

    “好,我相信你。”沉吟片刻,慕容焱又退了一步。

    顾鸢看着慕容焱将信将疑的目光,心中微叹,就应该抵死不承认的。论心思阴沉缜密,她无论如何抵不过慕容焱的,如果不是不想亏欠他那么多,拉他当帮手是不二人选,

    比伤害一人更难的,是在背后默默守护一人。

    顾鸢埋着头走路,很快到了皇后寝殿。

    皇后正在与贤妃叙话,隐隐听见凄婉的嗓音传出,当顾鸢和慕容焱走进去时,皇后的视线转瞬追了过来,娇嗔嗔的嗓音很拿男人的心,

    “霄儿,你伤得这么重,怎么就自己走来了。下面的人是怎么办事的,也不备个轿辇。”她使劲往前探着身子,双手试图去握儿子的手,顾鸢这次倒是十分顺遂地,让皇后触到了这副身体。

    顾鸢就这样顺势被皇后拉在凤座旁坐着。

    往日,顾鸢嫌弃她的亲近,无非是不想陪她演戏。

    皇后看似对儿子关心备至,实则对于她来说,对凤座的执念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顾鸢咽了咽厌恶,捂着胸口道,“儿臣好几日没能来给母亲请安,想来见见母亲,看着几步路,没想到走起来好累。”

    皇后看见儿子的动作,果然上套,慌得跟什么似的,“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太医让你静养,你想见母后,母后去见你就行,你何必自己大老远跑来。”

    “怎么能劳动母后去见儿子呢,那样儿子会觉得自己不孝。”顾鸢眉头紧促,不知是伤口果真撕扯发痛,还是思念母亲过度。

    连慕容焱都信以为真。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神色冷峻,目光只能在顾鸢一人身上。

    倒是贤妃来来回回听着母子亲浓的话,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直缀,腰间又坠着那块凝脂玉,这样的颜色并不出挑,换做旁人恐怕被压得黯淡无光,穿在儿子身上,反而衬得他更为冷淡怡然。

    他总是这副样子。

    小时候,他还知道黏着自己做这做那、要这要那,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只剩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就连她这个母亲,也一时间不能从他的神情中读懂是喜是怒。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锋不自觉便到了谁是幕后之人上,

    “肯定是慕容磊,他以为除掉你,自己就能当太子,真是痴人说梦。”皇后愤然道。

    这倒省了顾鸢一步步引导。

    “大皇子虽然母亲故去,可他舅族在朝中的势力仍然不能小觑。”顾鸢抿着苍白的唇,眼眸暗淡,“这次的事情即使证据确凿,他肯定也不会承认,儿子这伤算是白挨了。母亲费劲力气才为儿子挣来的太子之位,儿子怕是守不住了。”

    话到此处,只剩叹息,像慕容霄那样,恨不得趴到母亲怀里哭的样子,他可做不出来。

    这些话都精准地戳中了皇后的痛处。二十年耳濡目染,慕容霄对于权力的渴望,以及对身边人的利用,无不是皇后教他的,

    说到底,皇后是与慕容霄一样的人。

    闻言,皇后眼中露出杀人噬肉的凶悍,“他那死去的老娘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这么一个毛头小子,霄儿没事,你好好养伤,太子之位只能是你的。”

    顾鸢又轻咳了两声,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感激涕零”地谢了皇后。

    这就叫借刀杀人。

    她的目标是慕容霄,对大皇子、柳如烟之类的,能说服便说服,像这大皇子这样的饿狼,碍事了也不用自己动手,他们如若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更省了力气。

    大皇子的事在三言两语中定下来后,皇后的话锋一转,一下子又瞄准了慕容焱,“贤妃,你的儿子身为哥哥,又是臣,是怎么保护太子的,自己受了些微末的伤,却让太子在阎罗殿走了一遭。”

    闻言,贤妃跪了下来,她贵为四妃之首,未设贵妃,她的地位仅在皇后之下,人前人后,皇后却一点面子不给她,说训斥就训斥,说到底,虽然贤妃地位尊崇,毕竟是皇后的丫鬟出身,贤妃一家人的卖身契,可一直攥在皇后手里,更何况,贤妃性格软弱,委曲求全至今,倒从未想过反抗,

    其中的缘由,顾鸢自然也看得明白,皇后也是个恩威并施的主,看准了慕容焱是贤妃的命脉,虽是处处打压贤妃,可对慕容焱一百个照顾,出使大食这样的事交给他,自己儿子选妃也不忘给慕容焱张罗,

    慕容霄这方面可谓是学了十成十。

    见母亲跪下,慕容焱也毫不懈怠,跟着一同跪下来听训,极其熟练,这样的场面,他从小到大许是经历了不下百次,顾鸢记得上一世她也曾碰见一两次,可场面实在尴尬,她都躲在门外没有进来。

    可这次,慕容焱就跪在了自己面前。他低垂着眸,看不清神色,倒是脊背挺得笔直,如那日在选秀大殿上,不服输、不退让的架势,

    皇后也并未搭理慕容焱,口口声声训着他,可一字一句都是跟贤妃说的,只有贤妃连连告罪。

    这次与往日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即使是同第一次让慕容焱跪都是不同的。

    那时,慕容焱站在那,半人高的个儿,据理力争着自己皇子的身份,被母亲强行拉着跪了几次他都不愿意。

    只是不愿。

    而现在是脊背火辣辣地疼。

    他不想让顾鸢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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