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火葬场

    慕容焱的长睫无情无绪地下敛,比之方才抚琴时的遗世独立,跪在当前,周身溢出几分冷漠的肃杀气。

    皇后身旁的顾鸢如坐针毡,装作没看见是不可能了。

    这刻她倒是想起上一世,有次慕容霄喝醉了酒,提起慕容焱时曾说过,“不过是我们家的一条狗。”

    同是皇子,也不同命。

    原是这个意思,这样的感觉。

    皇后凌厉的训斥还在继续,话里话外皆说着贤妃世家家奴的身份,“你怕是当贤妃日子久了,忘了当年如何跪在我们家门前三日三夜求我们收留,父亲见你瘦小不愿要你,是我顶撞了父亲的意思,看你可怜,收留了你。这些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和你的儿子!”

    “皇后对臣妾和焱儿一直很好。”

    “很好?很好你让我的儿子身处险境,丢了半条命,自己的儿子却只受了小伤。你心里最清楚,你的儿子从小就属狼崽子的,看不惯霄儿,他手上现在还有你儿子咬的牙印。你敢说你儿子当时没像慕容磊一样,想治太子于死地!”

    闻言,贤妃的面色瞬时煞白,撑在地上的双臂剧烈颤动,“娘娘,纵然给焱儿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还望娘娘明察。”

    嗓音孱孱弱弱似无所依傍的蝶,苍白而无力地试图护住身后的儿子,顾鸢越过贤妃的发梢看向慕容焱,他面色沉寂无波,平静得可怕。

    令人窒息。

    顾鸢的手仍被皇后攥着,她顺势回握了两次,在她看过来时,眼光示意她闭嘴。

    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一个男人的自尊定然不会希望她出声替他求情,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再继续下去。

    还好,皇后算是个聪明人,刹时便发觉儿子有事同她说,而且是第一次,以如此秘密地形式向她传达讯息,她难掩惊喜之色,随手挥道,“你们下去吧,午宴要开始了,先去准备。”并补了句,“备轿辇。”

    闻言,慕容焱随着母亲叩首谢恩,扶着贤妃起身,转身的那刻,顾鸢的视线隔着高低错落相交在一处,眼底一闪而过的幽深,她看不清。

    那里,隔着几十年,几千几万个日夜,是无数次磋磨令一个倔强而高傲的皇子,收起了性子,藏起了爪牙,

    变成上一世那个心思阴沉的二皇子。

    可他终究是有软肋的,最后……身陨。

    有时,顾鸢觉得是她亏欠他的,欠他上一世的安乐与抱负,她与他本可以是陌路,是她贪了他手中的杯,才酿了苦果。

    这一世,顾鸢只想弥补,哪怕一丝一毫、一点一滴。

    重生好似又被命运重新拿捏,没有早到她还在骑马赴京的路上,那样她肯定不会选择再嫁给慕容霄。时间不仅卡在新婚之夜,还让两人互换了身体。

    有时顾鸢在想,为什么偏偏与慕容霄互换了身体?

    思绪纷飞,皇后拉了拉她的手,已经说了好多话,关心多些、疑惑多些,顾鸢没细听,只是回答了皇后的疑问,

    “你有什么话要说?”

    她抬头看向殿外,目光遥不可及,“我只是见时辰差不多了,不想再耗在这里,贤妃母子不足挂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把碍事的大皇子除掉。”

    儿子难得又有事相求,皇后心里眼里塞满了大大的满足,轻柔地拍着她的手背,语气慈爱有佳,“放心,母后不会允许有人抢了你的太子之位。那个贱人的儿子,我早就想除去了,之前看他还算老实没动他,这次竟然想对你下手,真是不自量力。”

    她的手段虽然脏,倒是一把锋利的刀。

    行宫的午宴设在一处宽阔的平地上,空气明净,隔着很远便闻到阵阵肉香,王公大臣和夫人小姐,三五成堆有说有笑,为渐枯黄的原野点缀上色彩斑斓的花朵,

    只一眼,顾鸢便从万花丛中找见了慕容焱的身影,无论何种境遇,他的脊背从不会有半点坍塌,面颊被熊熊篝火映得明净如玉,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凝在跳动的火焰上,眼底却隐隐淌出一丝冷意,

    顾鸢没有跟着皇后走到属于他地位的座椅上,而是径直走到慕容焱身旁的座位上坐下,语调轻松自在道,

    “听说今日的厨子是特意从北境请来的,烤全羊数一数二的。不知是谁这么用心,请了这样好的厨子。”

    答案是慕容焱无疑。

    突如其来的嗓音如潺潺溪流声清脆悦耳,在冰冷沉寒的心湖底,激起一波微不可查的旋涡,在慕容焱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端倪。

    “这不是太子该坐的位子。”嗓音清润,听不出情绪。

    顾鸢以手支额,歪着脑袋看他,眉宇间缀满的笑意并未因着他的话而淡去,“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气不顺?”

    闻言,慕容焱就这么僵了一下。

    “倒没什么。”已经习惯了。

    顾鸢没深究,捂着胸口“哎呦”了声,“可我伤口没有愈合,不宜多走动,怕撕裂了伤口。”

    且不说是真是假,倒真让千年寒冰的脸上出现一道裂痕。

    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连陈汉都发觉太子故意找的借口,只为赖在这里不动,倒是自家主子竟也配合地差点伸去手,陈汉脸上的无奈掩盖不住,不知道该鄙夷主子最近性情变化太多,还是该称疑太子真的判若两人。

    要换做以前,太子怎会屈尊降贵坐在主子身边,早就与官家皇后一道凌驾于众人之上。

    “陈汉,发什么呆!”慕容焱眸色微凛,看向陈汉,

    陈汉吓得一激灵,拱手道,“属下在。”

    陈忠凑过来小声提醒他,“二皇子让你去多要些烤全羊给我家殿下吃。”

    他瞪了眼陈忠,掐尖的嗓音说得他浑身不适,一溜烟跑了,不消一会,羊排、羊腿、羊蹄筋这些最好吃的都带了一份回来,全部堆到了顾鸢面前。

    顾鸢馋这口很久了,正要动手,托盘反而被人从眼前移走,她急得双眼瞠圆,“慕容焱,你干什么抢我的吃的,那里明明还有很多。”

    话音未落,却见慕容焱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剃了根羊蹄筋下来,递到顾鸢面前的碟里,“不雅,我替你切,你慢慢吃。”

    文武百官面前的宫宴可不比小院独坐,怎么也顶着太子的名头,顾鸢略微收了收快要淌出来的哈喇子,极尽礼仪地咬了一口,满嘴肉香,蹄筋被烤得软糯鲜香,一块蹄筋上只剩最后一口,

    正准备消灭一个再吃另一个,一道不讨喜的嗓音传来,

    “太子殿下伤的这么重,没想到胃口倒挺好,真是佩服,佩服。”

    不是大皇子这个讨人嫌还能是谁。

    他眯着一双独有的狭长眼睛,眉头微挑,带着嘴角晕染开开来的巨大笑容,好似特意跑来看看太子死了没,令人厌烦。

    “让你失望了,我胃口好得很,因为这个太子之位,是我的就是我的。”顾鸢笑弯了眼,像两个细长的月牙,连笑容都是比不过的。

    慕容磊哪里领教过这样的太子,从前那个激一句话只会涨红了脸,差不多说句“放肆”,跑去皇后那告状的太子,竟然变得伶牙俐齿,

    连慕容焱森冷的眼角都鲜有的轻微上扬,顾鸢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陈汉,送客。”他沉声道。

    陈汉堂而皇之地抬手将大皇子往外挡去,手里的酒盏碰到锦袍上,晕开一大片酒渍,

    端着酒盏的手一寸寸收紧,因愤怒而狠狠颤动。

    “大皇子,午宴快开始了,请回自己位置。”陈汉冷木的神色从他主子那学了七八成。

    大皇子暴怒,手背青筋凸起,扬手甩掉陈汉的阻挠,如困兽低吼,

    “滚,你算什么!不过是皇后家的一条狗!”

    一句话,在场三人皆眸底一沉。

    这哪里是说陈汉,分明是冲着慕容焱来的,顾鸢眼底仿佛淬了冰。

    就在大皇子肆意甩出愤怒的时候,忽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反应过来时,自己不仅跪在太子面前,嘴里还塞了一根吃得只剩骨头的羊蹄子!

    整整三个呼吸间,大皇子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他甚至没有看清到底谁动的手。

    站在他身侧的陈汉看的最清楚,先是主子一脚踹在他的腿窝,在大皇子跪向地面的一瞬,太子手里的羊蹄骨头捶在他的胸口,就在他即将发出惊呼的那刻,塞进了他的嘴里。

    两人默契程度,甚至都不必一个眼神的交流,

    十几年了,他没见过主子这么整人了。如若不是这样的场合,陈汉早就捧腹大笑了。

    再次站起来的大皇子已是只发狂的狮子,他用近乎摧枯拉朽的嗓音吼道,

    “慕容霄!你找死!”

    只待他一声令下,不远处的亲卫军便要一股脑冲杀上来,以身殉主,鱼死网破。

    可惜这些人还未来得及动,一群深红色铁盔侍卫冲进午宴团团围住,一道更为肃穆压着震怒的嗓音传来,

    “放肆!”

    低沉的两个字,足以让百兽俯首。隆庆帝圣驾至。

    皇后哭啼啼说了大皇子欺辱太子之事,隆庆帝一个眼神看来,大皇子的气焰直接瘪成漏气的气囊。

    好在隆庆帝没有当时深究,坐下后,内侍喊道,“午宴始。”

    方才静如死寂的宴会场,霎时歌舞升平。

    顾鸢面前又放过来一碟齐齐整整的羊排,没了碍眼的人,顾鸢吃得更尽兴。

    吃到第二根羊排时,李忠“咦”了一声,“太子殿下,奴才怎么瞧着,刚才那个人像是雪雁。”

    听见“雪雁”,除了顾鸢,陈汉也抬眸搜寻,隔着整个午宴的袁野尽头,两人缓缓朝这边走来,

    雪雁扶着的,正是太子妃!

    慕容霄的视线一动不动地凝在慕容焱擦拭顾鸢嘴角的手上,似乎隐藏着一座沉寂的火山,随时可能喷涌而出,淹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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