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重物掉落在地面上一声闷响。

    “啊！”随着一声闷响一起的，还有一声尖叫。

    四周很黑，崔珩伸出手往外摸，触感温热，凹凸起伏。

    “姑奶奶你快住手！快戳着我鼻孔了！”周亦昶一把挡住崔珩摸索的手，哀嚎道。

    崔珩这才惊觉自己好像砸到了人，连忙站起来让开。

    她打开照明棍，光束向黑暗中射去，四周还是黑暗，“这是哪里？”

    显然，没有人回复她。

    没有参照物，看不到方向，她让周亦昶拉着棍子，靠着感觉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前方逐渐出现光亮。

    是泉水。数条涓涓细流从远处延伸而来，纵横交错，闪着圣洁的白光。

    崔珩此时已经关闭了照明。她发现在这个地方，照明工具已经失去了作用，眼前的泉水是唯一的光源。

    她将保安棍延长，用棍子的末端去触碰流水。棍子一伸下去，还没接触到水面，泉水就会自动改变流向，避开障碍物之后重新汇聚前行。她又试了几次，次次如此。

    “姑奶奶，你不会是想往这里面走吧？”周亦昶指着泉水流来的方向问道。

    “那你给我指条路？”，崔珩想给眼前这位少爷来一个大脑袋瓜子，暴躁少女已经忍他一天了。

    崔珩伸出脚去试探，果然，鞋底一沾上水面，水流就会自动避开。

    她又转身对周亦昶说，“你踩上来试试？”。

    周亦昶也伸出脚，试探性地去接触水面，水流也同样避开了。

    崔珩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带壳花生，用力往前一洒。落到水面上的花生留在了原地，水流避开它，在花生末尾重新汇聚，流淌不停歇，落到流水旁边的地面上的花生却很快陷落，被黑暗吞噬。

    “走吧”，看到此情景的崔珩心中已有了推断，沿着水流一路往上，说不定能找到出口。

    她挑了一条最宽的水流，踩上去，往前走了几步，与平地走路没有任何区别，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周亦昶也跟了上来，但看起来走得有些吃力。崔珩只好停下来等他。

    “法师，这是什么地方？”周亦昶一边费力地迈动步子，一边忍不住好奇问到。

    崔珩听到这个称呼，眼角第N次地抽了一下。

    “你看这水黄吗？”崔珩想了一下，没有回答周亦昶的问题，而是问了这么一句。

    “啊？”满脑子废料的周亦昶愣住。

    “黄吗？”崔珩又问了一句。

    “不黄啊。挺白的。”周亦昶反应过来，仔细端详着脚下的泉水说到。

    “我也觉得不黄，”崔珩嘀咕道，“那为什么要叫....”

    “你说什么？”周亦昶没听清。

    崔珩抿了抿嘴，继续往前走着。

    “黄...”周亦昶看崔珩行为怪异，动脑子琢磨了一下，“泉水.....”

    "黄泉？！"

    崔珩又被吓了一跳，她回头看着一脸震惊和惊恐的周亦昶，眼神饱含同情。她真的很好奇，那些被周亦昶迷得五迷三道甚至追去学校堵门的粉丝们，知道他们家蒸煮真人这么二吗？

    崔珩正想说“你动静小点”，就看到周亦昶因为受到惊吓重心不稳，被越来越大的水流阻力冲得一趔趄，单脚立在地上，半个身子摇摇欲坠。

    崔珩连忙过去搀扶。然而，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瘦弱少女对上一米八以上的成年男人，体重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水面滑，崔珩一时不慎被推了下去。

    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刻，崔珩在想，她一定要去周亦昶的社交媒体曝他的黑料，广场不屠，誓不罢休！

    “崔珩！”

    ——————

    远方好像有人在大声呼喊谁的名字，但听不真切。

    她叫程素茹，是家道中落的前千城首富程家的孤女。

    自打她吞咽大量花生试图噎死自己被救回来之后，小叔子就把她脚上扣的镣铐解了，不再限制她出院，但身后多了很多人，日夜盯着。

    她在亭中赏鱼，扔个鱼食的功夫，身后的家仆都一惊一乍的。

    程素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逗弄这些人来作乐。

    明面上恭敬谦卑，背后里嚼着恶毒污秽的舌根子，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是个不知廉耻的□□，她都是知道的。

    她自嘲，本以为自己多读了几个书，就跟那些养在深闺的封建小姐们不一样，没想到最后也落了俗套。不止落了俗，还无名无分，违背伦常，遭世人唾弃。

    当真可笑至极。

    程素茹迎风咳嗽了几声，她的身体还很虚弱，窒息导致的大脑缺氧让她在被救回来后，依然会时不时感到头晕。

    “可惜没成”，她想，要是让她再寻一遍死，恐怕是不敢了。

    远远走过来一个人影，程素茹一看便知是周嘉赟。

    饶是程素茹有时候都忍不住感慨，如果不是隔着家仇和小叔子这层关系，周嘉赟该是个极好的归宿，无论是长相、能力、出身（家破之前）还是身家，都是千城首屈一指。

    可惜没如果。

    周嘉赟风尘仆仆地过来，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程素茹披上。他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就看见程素茹在园子里吹风，看得他眼皮子直跳。

    程素茹本能地不愿意跟周嘉赟有过多的接触，身体往后缩了一下。

    “你一定要这样来折磨我吗？”周嘉赟的声音有些沙哑。

    程素茹的眼睛始终往远处看着，既不回头看他，也不答话，莫名地觉着有些恶心。

    只是，远处好像有个人？

    程素茹眨了一下眼睛，再次定睛一看，那围墙上确实有个人，穿着蓝色上衣，梳着齐耳短发，好像是个姑娘。

    “阿茹？”周嘉赟又叫了一声。

    程素茹回过神来，不想让周嘉赟发现，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

    周嘉赟果然没有发现异样，他亲了一口程素茹的脸颊，就又去处理事情了。

    见周嘉赟走远，程素茹一会说要吃果子，一会说要喝热汤，一会又要放风筝，把跟着她的仆人都支走了，自己提着裙子跑到了院墙下面。

    果然是个女孩，长相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面目灵动，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看着很是眼熟。

    “你在干什么？”程素茹仰着小跑过后微红的脸，略有些气喘地说道。

    “你真好看！”头顶的少女却惊呼了一声，才接话道，“我来看你。”

    见程素茹有些疑惑，少女才咳嗽了一声，正色说道，“我是女校的学生，上过你的课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程素茹仔细回想了一番，还是想不起女孩是谁，她摇了摇头。

    少女看起来却丝毫不介意，她说，“我叫阿珩，记住我，我还会再来找你的！”说罢就翻身下了墙。

    程素茹听见墙外似乎还有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好像在催促说“快走快走，被人发现了。”两个人就一溜烟地跑了。

    程素茹久违地笑了，她忽然觉得心情特别好。连带着晚饭都多吃了两口，看周嘉赟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周嘉赟心里一喜，晚上都没有刻意为难她。

    就这样过了几天，程素茹屋子里又飘进来一只千纸鹤。她把纸鹤拆开，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纸鹤里面藏着一行字，字迹还算工整，但写的实在是太丑了。她要是还在学校，非得把这个学生揪出来练字不可。

    那一行字是，“三月三，千水湖畔，救你出去。”程素茹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那个女孩的脸。

    三月三，就在三日之后。

    周嘉赟这几天特别忙，早出晚归，来找她的次数都少了很多。程素茹敏锐地察觉到最近的局势又开始紧张了。她找了个机会跟周嘉赟说想在三月三这天出门踏青，周嘉赟一口回绝，说他这天有事，让她换个时间。

    程素茹立马不高兴了，嗔骂到，“就许你有事，我连这上巳节都过不得了？”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就吃她这一套，只要她一真的生气，什么都会依她。

    周嘉赟果然败下阵来，安排自己的心腹随行。他这几天的脸色很差，程素茹都看在眼里，想必是生意上出现了棘手的事情。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她终究是心软了，伸手帮男人揉了揉纠结的眉心。

    三日后。

    与城里女眷们满心期待的上巳节一同到来的，还有千城新上任的督军。程素茹不知这个消息，她早两日备好了逃跑的盘缠细软，借着踏青的借口，包了一个包裹随身带着。

    她如约来到了千水湖畔。湖畔踏青的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程素茹一眼就看到了阿珩，阿珩也看到了她。不等她走过去，阿珩就直接跑了过来。

    与阿珩一起的，还有两名男子。一位是脸生的少年，听声音是那日与阿珩一起来爬墙的，另一位是她的旧相识，梁乐生，曾经照拂过她一段时间。

    一看到梁乐生，程素茹就会想起他给她的那些书，和他讲述过的平等、自由，还有理想。

    “程老师！”阿珩笑着迎上来要挽程素茹的手臂。

    随行的管事立刻挡在前面，手放在腰间。

    “退下！这是我学生”，程素茹瞪了他一眼，呵斥到。管事这才一脸不耐烦地退到后面去。

    “程老师，要跟我们一起吗？”阿珩看着程素茹的眼睛，郑重地问道。

    程素茹知道，阿珩是向她发出最后的邀请。

    她回答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