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雀焚香

    崔珩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齐齐摔到了谢安面前。

    谢安看到姜禺的时候嘴巴很贫:“哟,师弟,给我行这么大礼呢?”被姜禺直接无视。

    浮生吞得太猛,导致四人掉落人间的速度很快。姜禺是以一种前后跨步屈膝的姿势落地的,还用手掌扶了一下地面,但很快就起身站稳了。他伸手扶了一把使劲挥舞着手臂但依旧抵抗不住地心引力的崔珩,让崔珩借助自己的臂弯缓冲。

    周亦昶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哀嚎声就传了出来。

    “哎呦喂,我的波棱盖诶~我的胳膊肘诶~”周少爷今天的苦头真是吃够了。

    尽职尽责的人民警察万穹在自己站稳之后,转身就把周亦昶搀了起来。

    四人很快就注意到了盘坐在地上的谢安和他旁边被榕树根须捆住的奶牛猫。小猫身上有一张黄纸朱笔的符咒,这张符咒也被捆在了树根里面,并且看起来要破了。

    “换个地方说话?”看到四人狼狈的样子,谢安提议道。

    “走走走!”周亦昶很快应和。

    谢安弯腰抱起奶牛猫,被树根接触的皮肤立刻像火烧一样灼痛,并且随着接触时间的增长,灼烧感也越来越强烈。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面色上却不显,只是牙齿不自觉地咬紧了。

    姜禺注意到谢安的变化,伸手想要把猫接过来,被谢安巧妙地拒绝。

    捆住奶牛猫的根须是榕灵枝的外生根。它是榕灵枝投射在现实世界的初级形态,假如周嘉赟成功地走到终点,困住他的牢笼就会成为从阴差手中救他一命的保命符,假如他沉浸在回忆的角色扮演里出不来,就会变成榕树的养料。

    外生根既是刺向笼中之人的尖刺,也是保护的屏障,它会根据所困住魂灵的力量释放同等大小的力量,无差别攻击想要接近的任何“敌人”。很显然,从地里把周嘉赟刨出来并且带走的谢安被自动识别成了“敌人”。

    他忍着疼痛走出公园,把一捆猫扔进了车后座,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们去哪?”崔珩问道,夜已深了,她注意到手机上有好几个妈妈打来的未接来电。

    谢安看着已经开始痛苦挣扎的周嘉赟说,“速去百雀观。”

    崔珩觉得今日应该没时间回家睡觉了,就给妈妈发了条消息说,“正在加班,去同事家睡一晚上,明天回去”,末尾特意强调了一句“女同事”。

    五人分两辆车,周亦昶和万穹跟着谢安一辆,崔珩跟姜禺一辆。谢安说自己抱猫的时候胳膊扭着了,把车钥匙丢给了万穹,自己一个人坐在了后座。

    崔珩坐在了姜禺的副驾上,车里的气味竟意外的好闻,看的出来车主人很注意卫生。姜禺看着崔珩系好安全带,启动车辆跟了上去。似乎是知道崔珩身体不太舒服,姜禺开车的速度不快,很平稳。

    到达百雀观的时候,观里的师父们大多都已经歇下了,灯也熄了。谢安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一个电话把陈师父叫了出来。

    夜叩观门,必有急事。陈师父急匆匆地跑来给众人开门,看见姜禺和崔珩的时候目光多停留了几秒。谢安冷着脸从车后座把周嘉赟猫抱了出来。

    待陈师父看清谢安手上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赶紧把猫接了过来。奇怪的是,陈师父一脸泰然,丝毫没有被外生根灼伤的痛感。

    只见他恨铁不成钢地对谢安说到,“什么东西你都敢往怀里抱!那棵树我们观里供奉了香火的,有事给我打个电话很难吗?”最后半句说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好像在埋怨什么。

    “好好好!”谢安伸出双手作出了一个请的动作。面对师父,他总是理亏的。

    几人来到了客堂。陈师父把猫轻轻放到了香案上,提笔蘸朱砂写了一张符纸贴在外生根上,周嘉赟的表情果然舒缓了很多。他又在香炉里点了一炷香。

    “我跟灵枝商量了一下,让它再宽限一炷香的时间。”陈师父抚着胡须,有些神气地说道,“是生是死就看周施主的造化了,如果一炷香过后还没醒来,什么神仙鬼怪来了都没用。”

    ——————

    距离程素茹逃走后已经过了一年,周嘉赟在期待下一次见面。

    他已经想起他是谁了,但是不愿意出去。

    一年前,程素茹失踪的噩耗传来不久,他的世界就塌陷了。物理意义上的塌陷。

    起初是千水湖不太正常。他的人在千水湖搜查时,湖水忽然涨潮了,滔天的浪潮甚至淹没了湖畔的民居。千城地处中原,千水湖也并不接海,这种现象在千城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没过多久,地震了。千城的地面剧烈地向两边摆动,持续了大半天,大半房屋都塌陷了,千城市内损失惨重。

    然后是所有的植物开始疯长,整个千城很快就被植被覆盖。

    周嘉赟看着瞬间被藤蔓和花朵覆盖的彩色玻璃窗,头痛欲裂。他的胸口好像扎着一把刺,每当他想休息时,就会往心口多刺入一分,一刻都不得安生。随之而来的是眩晕,天旋地转。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他挤在闷热脏臭的轮船底舱里的时候。

    他开始用手敲击头部,没有效果,又开始用头去撞击墙面。

    为什么!他的世界像是被人为撕裂了。是谁在破坏!

    脑袋撞在墙面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但他的警卫好像丝毫没有发觉异常。不只是警卫,周嘉赟打开窗户,街上乃至千城的所有人,都对千城的异常熟视无睹。他们看不到面前已经长成了一人高的花,对被苔藓和杂草覆满的房屋毫无反应,他们甚至还在正常地进行叫卖。

    这个世界太不正常了。

    但是很快,千城又恢复了正常。湖潮退了回去,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被毁坏的房屋恢复了,疯长的植被复原了。

    周嘉赟敏锐地发现,这座城市好像忽然衰老了。天空不如往常透亮,即使是大晴天,也是灰蒙蒙的,似乎蒙上了一层灰雾。城市的建筑一夕之间上了年头,房顶会往下掉渣,被雨水淋过生长出来的霉菌连成了片。

    唯一不变的,是扎在他胸口的一把刺,日积月累,越扎越深,每时每刻都在折磨他。直到他开始意识到世界是虚假的,疼痛才得以减轻。

    现在的周嘉赟已经想起了一切,原来他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但是他还在等,他要等他和程素茹的最后一次见面,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照记忆的时间,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有一个月。

    周嘉赟记得,在他收到程素茹的血书之后,不死心的顺着信件的线索追查了过去。果然让他查到了,见了程素茹最后一面。但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程素茹又不见了。这次才是真正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他怎么找,一直到他死后进入地府排号等位,都再没有找到程素茹。

    ——————

    香燃得很快,眨眼间就烧完了大半。

    崔珩紧张地盯着奶牛猫的动静,奶牛猫依旧一动不动,没有半分要苏醒的迹象,急得崔珩不停地原地打转。

    她心下暗想,如果实在醒不过来,她就搞强制。那大榕树也没有那么厉害,她强行把周嘉赟摇醒,死马当活马医也不是不行。

    连周亦昶都看不下去了,他对着崔珩说,“你歇会吧,别转了。我祖宗他是个古人,早该死的透透的了,能来这里了却心愿已经是中了大奖了。剩下的生死由命,那都是他自己选的。”

    崔珩今天第N次看周亦昶不顺眼了。

    周亦昶看到崔珩的眼神,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行行行!我不肖子孙!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祖宗之前给我托梦的时候就说了,他就是来找祖奶奶失踪的真相的。成功了赚一根榕灵根,不成功他也不亏本——本来就是双手沾满杀业要下地狱的人。”

    崔珩挑眉问道,“他原话这么说的?”

    周亦昶咽了一口口水:“那...那原话就算不是我这么说的也跟我说的差不多。”

    “你粉丝知道你这副德行吗?”崔珩忽然冒出了一句,带着一点调笑。

    这位集清纯帅气的外表与漫天飞舞但无一实锤的绯闻于一身,用招牌虎牙微笑迷倒万千少女,自称未来娱乐圈第一头牌,不成功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富家公子很罕见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那我找个机会让她们认识认识”,周亦昶说道,“说不定会更爱我了呢,哈哈!”

    崔珩很给面子的笑了几声。她知道这是周亦昶在活跃气氛,不想让大家担心。其实这位弟弟的眼眶已经红了。

    炉中的香很快就见了底,燃烧过后的灰色香灰停留不了多久就会掉落下来。

    谢安的反应一直都很沉默。不说陈师父和姜禺,就连万穹都察觉出来了。

    “你手臂还在痛吗?”万穹看谢安的脸色不对,关心问道。

    谢安的反应慢了好几拍,万穹问完话之后过了好一会,谢安才摇摇头。

    姜禺也觉得奇怪,他问谢安:“怎么了?”

    谢安看了一眼崔珩和在场众人,人多口杂,他只对姜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回去再告诉他。姜禺立马心领神会,眼神反到担忧地看向了崔珩。

    崔珩没有察觉到这些,她的注意力全部扑在了奶牛猫的身上。陈师父坐在一旁饮茶,见状喊小姑娘坐下陪他喝茶。

    借着饮茶的功夫,陈师父一直在观察崔珩。随即又打听起来,问她是何时生的,家中几口人,有没有兄弟姐妹。崔珩一听,这是要给她算命?还是要给她相亲?

    陈师父闻言乐了,告诉崔珩说,没事可以多来找他喝茶,他随时欢迎。崔珩就更乐了,谁不知道百雀观陈师父千金难请但有难必帮,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这么热情,莫非她要大祸临头了?陈师父不语,低头品茶掩盖了面上神色。

    崔珩多聪明啊,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更不要说是这么明显的欲盖弥彰。姜禺、谢安、孟姜姜、陆铭,甚至这个初次见面的陈道长,所有人都有事瞒着她。

    今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距离新的一年只剩下短短几天。此时的崔珩已经有所察觉,她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发生改变。

    在崔珩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香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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