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快到村子路口时,马背上的穆千秋突然勒住马绳,停下转头看向身后的丛林出。

    “出来吧,跟了一路,想干什么?”穆千秋声音淡漠开口。

    空气中沉默半响,身后草丛里走出来一个小孩子,大约六七岁模样,整个人极瘦,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连头脸上沾上灰尘,一整个灰头土脸。

    穆千秋翻身下马,走到小孩面前,道:“跟着我干什么?”

    “……”小孩眼眸微动,抬眼看着穆千秋不说话。

    穆千秋抱着手臂,从马车上的口袋里拿出一块烧饼,递到小孩面前。

    小孩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理智,抢过穆千秋手里的烧饼,拼命往嘴里塞,来不及细嚼慢咽,被噎地差点喘不上气。

    穆千秋顺势送过水袋,怕小孩噎到。

    小孩接过水袋后,脸色才缓和过来,大口将手里的烧饼吃完。

    穆千秋则是站在一边耐心抱着手臂看向他。

    小孩缓过脸色,眼神再次投射到穆千秋身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臂伏在地上,第一次开口。声音带着颤抖,道:“求求您帮我双亲下葬,求求您……”

    穆千秋闻言眉头紧皱,伸手将小孩扶起,奈何他死死跪伏在地上。

    “你先起来,你我素不相识,你先冷静一下,好好说说。”

    小孩抬头,脸上满是泪痕,带着哭腔道;“我知道你们,前天晚上你们一大帮人来村里,我不是骗子,我真的不是骗子……”

    小孩声音焦急,拼命给穆千秋磕头。

    穆千秋见小孩跪在地上不起来,无奈只能往后退一步,声音冷静,道:“既然你有话要说,就不要哭哭啼啼,站起来好好说。”

    小孩见穆千秋脸色平静,抿了抿唇,自己撑起手臂,站起身,伸手抹了抹眼泪,眼睛通红,道:“我河爹娘是北河村的村民,家里没有粮食,娘饿得生了重病,前几天……爹爹拉着阿娘自尽了……”

    穆千秋听到小孩的话神情微楞,看着小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神有些恍惚,当年无助的自己。

    弯下腰,声音柔和下来,道:“你为什么想到找我。”

    小孩哽咽,神情无助,带着小心翼翼,生怕穆千秋直接将自己甩开,道:“你有钱,村里的几个人都没钱给我爹娘买棺材,姐姐求求你帮帮我。”

    穆千秋蹲下身子,伸手替小孩擦干眼泪,道:“如果你没遇见我,你想怎么办?”

    “我…会上街要饭……找活,总有一天回赚到钱的。”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不得已才厚着脸皮,上来祈求。

    穆千秋站起身,道:“我可以帮你,不过现在物件太多了,我要先回去安排好其他事情,好吗?”

    天下有两件事不可拒绝,生死之事和双亲之事,这么小的孩子要为父母身后事祈求设法,实属不易。

    小孩眼神带着紧张,但知道自己没权利要求社么,眼神黏在穆千秋身上,紧抿唇瓣点头,刚想开口说自己在原地等她。

    怎料,穆千秋转身撩开马车厢棚的门帘,朝小孩招了招手,面上表情柔和,道:“不如先跟我回去吧。”

    小孩惊讶地张起嘴巴,之前在街上乞讨的日子,遭到了太多拒绝,如今竟然被人邀请着坐马车,眼眶不禁微微酸涩,怕穆千秋察觉到异常,低着头往马车走。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不远处,便遇见程家护卫早早守在门口。

    见穆千秋回来,赶忙过来迎接。

    穆千秋走到马车门口,揭开门帘,道:“下进来吧。”

    小孩脸色警惕地盯着周围的环境,下马车后紧紧跟在穆千秋身后。

    云娘听到穆千秋回来的消息,跑出屋宅,跑到她面前,道:“小秋,你可算回来了,你哪来那么多钱,卖这么多东西。”

    穆千秋脸色平淡,摇头道:“典当了些东西来的,程安可是醒了?”

    云娘点头,神色无奈道:“你走不久就醒了,知道你去城里后,跟个石头似的坐在炕头等着你呢。”

    穆千秋点头,准备往屋里走,身后的小孩却紧紧抓住她的衣角,眼睛里满是窘迫。

    云娘看到穆千秋身后的小孩,开口问道:“这小孩是谁家的。”

    穆千秋一脸说来话长的表情,蹲下身子平视小孩,声音和缓,道:“屋里有个哥哥腿受伤了,我先把药给他送进去,才能跟你一起出去,你如果不想进去,现在外面等我一会,我一会——”

    穆千秋话还没说完,被拽着的衣角,被拉的更紧了。

    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道:“走吧,跟我一起进去。”

    两人进屋后,一眼便看见靠在炕墙边上,眼神直直望向门口的程安。

    穆千秋微微叹一口气,走到程安身边,把自己在药店卖的金疮药放到他面前,道:“大夫说了,每天早晚上一遍药,对你的腿有好处。”

    程安脸色微沉,并没有接过穆千秋递来的药瓶,声音平静开口道:“阿秋,你哪来的钱。”

    穆千秋见程安脸色不佳,没说匕首的是,淡淡开口道:“从之前朋友那借的。”

    程安脸色并未和缓,依旧开口问:“阿秋,你说实话,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穆千秋很少看到程安生气样子,无奈只能如是开口:“我把匕首当了。”

    程安眉头紧皱,拳头紧紧攥成一团,胸口激烈起伏,支起身子准备下地。

    穆千秋见状赶忙扶住他,道:“你干什么?”

    “我要回去。”

    穆千秋握住程安的胳膊,不明白他这是又生哪门子气,道;“你疯了,坐好。”

    程安抬眼直视穆千秋,眼眶微红,若是别人不知道那把匕首的意义,都不作为过,可是他知道,那把匕首是穆千秋父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从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便随身携带这把匕首,日夜不离,那么珍贵的东西又怎么会轻易典当出去。

    都是因为他,不然阿秋也不会被拖后腿。

    穆千秋看穿程安的心思,伸手摁住他的肩膀,弯腰与之视线持平,道:“程安,这不是你的错,我的东西,如何处置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程安避开与穆千秋的视线接触,倔强地转过头,仿佛已经心意已决,道:“我的腿什么时候都能治,我现在不想治了。”

    穆千秋保住手臂,无奈地看向程安,道:“腿是一辈子的事,如何决定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一会要出去一下,等我回来你告诉我结果。”

    说罢,便领着身后的小孩走出屋子。

    程安望着穆千秋的背影,心中仿佛被一团火,反复烧灼,对啊,他都快忘了,穆千秋对任何人都是绝对理智冷静,甚至冷漠。

    虽然答应的事一定会尽力而为,但也只是点到为止。

    而他程安,也只不过是任何人中的其中一个。

    穆千秋领着小孩走到院子里,叫来几个身强体壮的护卫,准备往村里走。

    云娘走上前,问道;“小秋,你们要去哪?”

    穆千秋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孩,如是解释道:“这孩子的父母过世了,家里只剩他自己,离这里不远,我想帮他。”

    云娘将视线投射到身侧小孩身上,脸上带着怀疑,道:“他父母过世,怎么偏偏找上了你呀。”

    穆千秋拉了拉云娘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云娘背着手,跟在穆千秋身边,脸上满满的质疑,道:“我也跟着你们去。”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小孩所说的家。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靠着几根木头柱子搭成的茅草屋,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被刮跑。

    穆千秋跟着小孩来到屋里,草屋里一阵潮湿发霉伴随着尸体发臭的味道,小孩镇定地领着众人里屋走,打开门便看见两具盖着破布的尸体被陈列在屋中。

    小孩走到尸体身前,瘦弱的身体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爹爹阿娘,我找到好心人帮你们下葬了,我一切都好,你们不要挂念我,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到一个好地方去。”

    明明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却要逼着自己成长起来,为自己的父母操办后事。

    穆千秋转头吩咐护卫,拿着钱去最近的地方,买两口棺材,还要些上好的烧纸。

    在场众人看到场景皆是脸色沉重,云娘刚才还在怀疑这小孩是骗子,不禁羞愧低下头。

    少年时最悲痛之事,恐怕就是双亲离世,就算是一方也足以悲痛万分,如今双亲皆去,自然是肝肠寸断之痛。

    穆千秋看向小孩瘦弱的肩膀,心中不禁陷入沉思。

    有粮有权者,家财万贯,不愁吃穿,可无粮无钱者,却要饿死家中,尸骨寒身,这时间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当今世道还算安稳,可此处百姓不是搬走就是上山做土匪,朝廷治理,地方百姓,竟然能将如此严重的情况视而不见。

    这样的王朝,真的烂透了。

    穆千秋不会想到,今日的感慨,会成为日后王朝更替的重要推手。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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