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

    护卫按照穆千秋的吩咐,买来两口品质还算不错等的柏木棺材。

    小孩见状不停给穆千秋磕头。

    穆千秋扶起小孩,抬眸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想到现在还不到他的名字,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擦干眼角的泪水,声音隐忍,抿着唇,道:“我叫狗蛋。”

    地里乡间为了好养活孩子,都会给小孩起什么狗蛋铁柱这种简单的名字。

    狗蛋以为穆千秋怕自己不还钱,赶忙又要跪下,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挣钱,把钱还给你的。”

    穆千秋替狗蛋拍了拍肩膀上的尘土,声音柔和,道:“狗蛋,把头抬起来。”

    狗蛋咬着嘴唇,躲闪着不肯看穆千秋的眼睛,但还是红着脸,抬起头。

    “如今你这么小,就能承担起肩上的责任,没哭没闹,就证明你是一个负责有担当的孩子,以后的路还长,你觉得遥不可及的东西,终归有一天,你都会拥有的。”

    狗蛋听到穆千秋的话,心上的忐忑一下子被安抚下来,眼神颤动,深深点了点头。

    村里几乎没几户百姓,干涸的土地荒草已经长得老高。

    护卫合力将两具尸首妥善安置到柏木棺材里,封棺架绳,等待安排。

    穆千秋看向身旁的狗蛋,这种事她们终究还是外人。

    狗蛋吸了一口气,对着穆千秋说;“爹爹和阿娘生前选的墓地,就在后山,我领你们去。”

    穆千秋点头,身边的程家护卫也架绳起灵将棺材抬起,跟在狗蛋身后。

    后上平地,一处背阴地上,赫然留有两个长形深坑,似乎是早就准备在那。

    狗蛋停在土坑旁,解释这就是爹爹挖好的墓穴。

    就连七尺男儿的程家护卫,看到这场景,不由心中一紧,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才能活着就准备好墓穴。

    穆千秋将狗蛋拉到一边,云娘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依照方位推测,此时应该快到了申时。

    “小秋,申时快到了。”

    云娘在镖局的师傅曾在山上修过五行八卦,她跟在师傅身边自然也学到些皮毛,画图推算今日下葬动土最好的时候在申时,因此众人整理棺椁,临近申时,才抬棺起灵。

    穆千秋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狗蛋,心里知道他在忍耐,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提醒,道:“有什么话,赶紧快跟她们说完,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铁蛋此刻神情却异常平静,头也不抬地站在原地。

    申时到了,护卫们小心翼翼抬着棺椁放进土坑内,拿着铁锹一把一把地往上填土,鲜红的棺椁眼看就被沙土掩埋。

    一个人的生命,也以这种方式迎来终结,入土为安,迎来下一段的轮回。

    此时安静的铁蛋,突然发疯似的往棺材那边跑去。

    穆千秋眼捷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方才的成熟稳重此刻全都烟消云散,紧绷的弦终于绷不住了,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喊叫声。

    “爹爹!阿娘!你们不要走!别人扔下我!”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刺耳的尖叫声传遍在场的每一个人。

    狗蛋爹娘仿佛只是天底下贫苦百姓的缩影,她们没有饿死只不过是比狗蛋爹娘幸运一些。

    可……这种幸运真的是幸运吗?若是到了自己头上,是不是也要想今日这样,走投无路,自尽而亡。

    穆千秋拼命拉着狗蛋,瘦弱的手臂仿佛只有一层皮肉包裹。

    “我要爹爹,我要阿娘……”声嘶力竭地喉咙沙哑,还是要往外冲。

    云娘见狗蛋情绪失控,蹲下身声音抬高,道;“不要让你爹娘有牵挂,乖乖送送他们就好,不然他们不会安心。”

    狗蛋似乎是真的把云娘的话听进去了,挣扎的动作逐渐变小,乌黑的小脸满是泪痕,抽噎着强忍悲伤,道;“下辈子……爹…爹阿娘,就再也不认识我了,呜呜呜呜呜,就…就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了。”

    狗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眼底通红,耷拉着头,任由穆千秋拉着自己的手臂。

    穆千秋叹气,将狗蛋一把抱进怀里,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安抚,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乖。”

    狗蛋将脸埋在穆千秋的胳膊处,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是不是传来一声声抽泣。

    此时,护卫首领正搀扶着程安,站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目睹着方才一切的发生。

    首领见程安若有所思,开口问道:“公子,咱们要不要过去?”

    程安沉着脸色,摇头道:“绵州现在谁在掌权?”

    首领不明白他的意思,挠了挠头,道:“好像是世家郭氏的郭相爷的侄子郭成,曾任朝中户部左侍郎,靠着家族势力,过的也算顺丰顺水,仕途顺畅。”

    程安目色愈深,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首领看出程安面色不愉,识相不再多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风吹动穆千秋的衣角。

    一场葬礼,简简单单地迎来尾声,一帮素未相识的人,却在帮两人举办后事,说起来多少有些魔幻。

    “回去吧。”程安终于收回视线,转头叫护卫首领扶他回去。

    首领点头,扶住程安便往回走,见他行动不便,再次开口道:“公子,属下背您吧。”

    程安摇头,额角渗出一层薄汗,牵扯伤口的痛,一下一下传来,面色平静,道;“艰难的路,终究要一步一步走完。”

    在他身上很多东西太过唾手可得,而总觉世人也皆如此,如今只是出了由洲,心中那份何不食肉糜的想法便越来越荒谬。

    脑海中浮现出奶奶说的告诫,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自己还差的太远。

    埋葬弯狗蛋爹娘后,众人也开始启程往回走。

    狗蛋在趴在穆千秋肩膀上,哭累后便睡着了,枯瘦的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角,睡梦中仍然是不是的抽搐。

    云娘伸手,道;“我来抱他吧。”

    穆千秋还没说话就能感觉到狗蛋抓衣服的手,越来越急。

    朝云娘摇了摇头,道:“我抱吧,等他平复一下。”

    一行人终于回到农舍,刚进院便看见程安靠坐在门口的石墩上,院子里护卫正在往马车里搬运整理东西。

    穆千秋停在程安面前,开口道:“想好了要回去?”

    程安拿起身边找来的一根粗木棍,费力站起身,道:“明天一早,就出发去绵州,跨马加鞭,不出三日就能到达。”

    穆千秋倒有些意外程安的决定,在她印象里,程安性子是最犟的,自己做了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现在只是经过了一个下午就想通了。

    程安猜出了穆千秋心中想法,自然解释:“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既然一起出来,就没有再走回头路,当逃兵的道理。”

    穆千秋淡淡点头,道:“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明早就出发。”

    “好,阿秋,快进去吧,屋里备好饭菜了。”程安见穆千秋抱着孩子,也不忍心她一直在外面站着,撑着木根,侧身给让她赶紧进去。

    跟在穆千秋身后的护卫们纷纷投去震惊的眼神,这还是他们放纵不羁的二公子吗?

    在穆小姐面前怎么跟个小白兔一样,说话柔腔柔调的。

    程安注意护卫们的眼神变化,笑容瞬间收敛,嘴角淡漠道:“你们有事?”

    护卫赶忙摆手陪笑,没事没事,他们哪敢说有事。

    狗蛋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从回来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滴水未进,除了穆千秋谁也不让靠近。

    穆千秋坐在草席旁,狗蛋闭着眼,没有安全感地蜷缩在土炕的角落里,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身子颤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穆千秋:“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端点饭来?”

    “……”

    “要不要喝水?”

    “……”

    穆千秋见狗蛋完全是自闭状态,无奈起身,想着让他自己静一静。

    怎料刚迈出脚步,角落里的小孩突然起身,冲到地下,死死抱住穆千秋的大腿,眼睛通红,一整个胸前的衣襟都被溻湿,眼神无助又受伤,仿佛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死死抓住悬崖边的最后一根稻草。

    穆千秋神情一瞬间恍惚,当年的自己举目无亲,被程家收养,似乎也是这样。

    绝望又窒息的感觉,她这辈子也无法忘怀。

    穆千秋将狗蛋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语重心长,道;“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狗蛋吸了吸鼻子,眼神有些回避,并没有回答穆千秋的问题。

    穆千秋以为是自己问法太过直白,解释道;“你若是不想也可以的,我帮你在——”

    穆千秋话没说完,就感觉手背上一阵温热,低头一看,狗蛋的眼泪正大颗大颗的落在她的手背上。

    狗蛋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脏脏的袖子拼命抹点脸上的泪珠。

    穆千秋轻拍他的背,想等他情绪平复些再问他的意见。

    “我会不会…成为你…的拖累……”狗蛋带着哭腔,嘴里的话勉强才能串成一句,心底的不安达到顶点。

    穆千秋听着狗蛋的话,嘴角微微勾起,原来这小家伙在担心自己被抛下。

    “当然不会,你这么乖,谁会不喜欢你呢。”

    这句话不仅是给面前这小孩,同时也像穿越时光,与当时的自己。

    一步一步走,总会看到曙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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