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声和徐行北累极睡过去再醒来之际，人已经在塔室中了。

    与上一层的塔室相比，这里朴素简单得多，仔细看过去还称得上颇具童趣，墙壁上挂着小风筝、花瓶中立着一只红色纸风车……唯独不见塔灵。

    徐行北是真的很想痛揍一顿设下这一关卡的塔灵，不止他，敢说任何人见过叶声声在刚刚试炼里经历的种种都会怒不可遏，当然，前提是他没有受那么重的伤。

    他们身上的伤口都已经不再流血，但热血褪去是刻骨的痛感，叶声瘫坐在地上，对要起身搀扶她的徐行北道：“我还能忍一阵，你先给自己疗伤，然后再帮我。”

    “我先帮你。”徐行北醒来时就已经发现自己的法力可以用了，他在叶声身后，努力将双腿盘起来，想运起灵力帮叶声疗伤。

    叶声艰难回首看向他：“你伤得比我重，先将你自己调理好了才能更好的帮我，你若是因耗费气力为我疗伤而晕了过去，事情会更难办，我没法为你疗伤，亦扛不动你去下一层。”

    她说得直接且挑不出错，让徐行北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反驳，动了动嘴巴最后只能感慨道：“我没想到如今情景之下，你还能冷静如斯。”

    任何安排都应该保证利益最大化和伤害最小化，叶声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相对较合理的决定，她自嘲地笑了笑，阖上双眼道：“小雪，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白影从叶声身体里挣脱，飘落在地上就要去搀扶叶声道：“叶声你还好吗？”

    徐行北尚未开始给自己疗伤，见到这一幕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塔室内没有塔灵的气息，塔灵居然和他们一起参与试炼，还附身在了叶声声的身体里。

    叶声摇了摇头，往一旁移了移，靠着墙壁坐直了身体笑问道：“如何，这一次的体验有没有让你满意？”

    小雪飘落在叶声身侧，学着她的样子盘起腿，脸上带着洋溢轻快的笑：“这么多年来，我附身在许多弟子的身体里和他们一起经历当年的事，不是没有比这一回更刺激的体验，但唯有这一次的感觉是最为特殊的。”

    徐行北在见到塔灵小雪时，便已经消除了揍其一顿的想法，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声，便闭上眼睛运起灵力开始给自己疗伤。

    叶声浑身都痛，只能靠说话转移注意力：“是吗，那能给我讲讲你有些什么特殊的感受？”

    “嗯，”小雪虚靠着叶声的肩膀，手也挽上了叶声的臂弯，“首先你的表现特别像是一个普通人，让刚才的一切变得最像我还活着时经历的情景。”

    叶声摸一摸小雪的头，却只摸到了虚空，她没有在意，莞尔一笑道：“那正是因为我是一个普通人呀。”

    “正因为没有能力一举击溃那些人，便只能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叶声往后一靠，将后脑勺抵在木板墙上，“还连累你和她，刚刚吓到你了吧？”

    小雪连连摇头：“我吸收了村民们留下的怨气，一并继承他们的痛苦，所以更吓人的我都见过了，这一次让我觉得很痛快，特别是一口咬掉那个狗东西耳朵的时候，因为若比力量，女子如何能抵抗那些畜生。”

    叶声无奈叹了一口气：“是啊。”在她之前生活的21世纪尚且有类似侵犯的事发出，更别说身份变成了战俘，敌人不会把他们当人看。

    “还有，你居然没有指责那些村民，”小雪直起头看着她，自责地拢住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得低低的，“我活着经历这事时，也是那群期盼着那个男人赶紧把人带走的村民之一，因为我那是时也觉得牺牲掉那个姐姐，村民就都能活了。”

    叶声摇了摇头道：“错不在村民们，更不在你，究其根本还是那些北疆人实在阴险，居然企图以你们为人质逼守将开城门投降和退兵，你那时才九岁啊，你只是个孩子。”

    抽泣声从身侧传出，小雪哭而无泪，哽咽道：“他们脱困之后没有几个留下来帮你们杀敌，你也不觉得大家可恶吗？”

    “那时的情景中，我们都是战乱的受害者，是同胞，受害者何苦为难受害者，同胞间该相互包容理解，”叶声轻轻一笑，“相反，他们没有在那里畏畏缩缩的坐以待毙方才是最好不过。”

    小雪哭诉道：“要是当年有你这样的人在就好了，呜呜……”

    “小雪，你听我一句劝好不好？”见她哭得难受，叶声实在于心不忍。

    她点了点头：“你说吧，我喜欢听你说话。”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叶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活着时战乱发生在她九岁那年，死时她也就只有九岁，“不要再一次又一次反刍当年的痛苦，你才九岁，不该承担这些，以后再帮长老设计试炼，就想想别的法子。”

    小雪声音小小的：“好，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忘记这些事。”

    “是这样的，有的事就是越想忘记，或许会越加深刻，”叶声柔声道，“所以你也不要急，慢慢来就好，可以找些有趣的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她顿了一顿，又问道，“和你一起设计此处试炼的长老是哪一位呢？”

    小雪答道：“是程长老。”

    “那好，”叶声郑重地承诺道，“等我出塔后，就拜托程长老带一些你感兴趣的东西给你，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现在就告诉我，当然，你想要出去的话，我出去问问他们塔灵出塔需要什么条件？”

    “我不能出去的，”小雪很认真的解释，“程长老说我吸收的怨气太多，贸然出去会引来天雷击溃我身上的怨气，我也会随之魂飞魄散的。”

    叶声还以为又发现一种作为鬼魂也能活下去办法，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看来不能想着吸纳怨气了：“那就不出去吧，你告诉我你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我给你带进来。”

    “娘亲活着的时候说，女子该学做女工，但我那时贪玩一直没有学好，所以我想学做女工，”小雪道，“但我也想学武功，像你们一样可以保护自己和别人。”

    “好，”叶声点了点头道，“想学女工和学武功一点都不冲突，针线布匹和武功秘籍，等我集齐了便给你送进来，哦，对了，你们塔灵之间可以相互沟通吗？”

    小雪道：“不可以，塔灵构成复杂，人魔妖鬼精怪还有器灵等等，强行聚在一起恐怕会打起来，届时说不一定会毁了七星塔呢。”

    应该不会打起来吧，叶声心想，若能促成塔灵们的相互往来、互通有无、和谐相处，塔灵们的生活就不至于无聊，便也不会一直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不过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具体的还是该问问长老们……

    她想着想着又累得睡了过去，但因为心里有事，身体也不舒服，只昏昏沉沉睡了片刻，完全清醒过来之际，徐行北已经坐到了她的正对面，两人的手掌心相对，是他在帮她疗伤。

    而徐行北亦是正在问小雪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让你叫她叶声吗？”

    这个问题吓得叶声一个激灵，连忙睁开眼睛转移话题道：“你自己的伤如何了？”

    见她醒了过来，小雪还没等徐行北说话就十分惊喜道：“你醒了！你刚刚说着说着就不出声了，吓死我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叶声笑道，“你也去休息吧，回忆和再经历一次痛苦也是很累的。”

    小雪从地上飘起来，点了点头道：“好，你们要是去下一层的话，一定要保重呀。还有，对不起，这个哥哥刚才说了，你是灵女，不能随便给人下跪的，我……我保证，下次不再用以前那些事设置试炼关卡了。”

    话毕，她咻地一声，消失在叶声他们面前。

    叶声玩味地看着一脸尴尬的徐行北道：“你还好吧？”

    “嗯，”徐行北红着耳垂，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刚刚可是完全没有预料到那小姑娘会直接跟叶声声说，让他颇有一种别扭之感，“我已经好多了，你的伤却不能再耽搁，所以你继续闭目凝神不要分心。”

    “好。”叶声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分心，可是刚刚小雪所说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

    和小雪说这件事，是徐行北对叶声声的关心，是对灵女身份及尊严的维护，亦是对他们修道之人颜面的维护，完全在情理之中，可是她还是感觉好难过，因为是她让叶声声跪下的。

    叶声声是大家尊崇的灵女，灵女跪下了肯定会引发大家的反感，但叶声不是灵女啊，为了活着她不能不跪。

    然而，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之前在幻境中试炼时，她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是她之过。

    如此一看，果然还是该早日脱离叶声声的身躯，不能再让她受到自己的影响……

    “凝神。”徐行北提醒道。

    叶声听到他的提醒，立刻不再胡思乱想，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让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徐行北运起灵力让叶声放下手，并把她的后背转到他的面前继续帮她疗伤，他不用闭目，直直看着她的后脑勺，胸腔内的心脏疯狂跳动，像是要飞出来。

    为什么叫她凝神，不要分心？除了便于疗伤之外，还因为可以避免被疗伤者将心音传递给为他／她疗伤的人。

    原来——

    原来叶声和叶声声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是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