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声我们再换回来吧，我想到识海里哭上一哭。”叶声声突然道。

    叶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还沉浸在涂白的记忆里久久回不过神，因为她在涂白身上看到了许许多多女子的影子，不止是现在所处的背景中的姑娘们，还有在原来生活的二十一世纪的众多女孩子。

    “嗯，换过来吧。”叶声柔声对叶声声道，她初见这样的场景，受到冲击也是自然，常清山的生活不可能让她见到这种场景，叶父叶母甚至是封乾逸和白乾宁，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足够美好梦幻，叶声声肯定没想到两人成亲之后还会有这样的生活真相，而且这种生活是山下许许多多女子都正在经历的。

    涂白瘫倒在路旁的树下，她刚刚亲眼见到了高勇杰被一刀斩首，血飞溅了一地，刺目非常，但她现在也说不清自己伤不伤心，或许是伤心的吧，因为她自己也要死了。

    “娘亲你怎么了？”高明视感觉到了什么，拉着她的手哭诉道，“我们回家去吧？”

    涂白眼含热泪地看着他，猛地将他拉到了怀里搂着道：“阿明，娘亲要回娘家一趟，可能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你跟着这几个哥哥姐姐去他们家玩好不好？”

    “我不，我不，”高明视摇着涂白的手，“阿明跟娘亲一起，他们会欺负阿明。”

    高明视情况特殊，以前她还在高府中，都看他受了不少委屈，现在她要走了，等失去了儿子的高母缓过劲来，看重的人只会是妾室生的那个健康聪慧的孩子，不会善待于他，只有跟常清山的人离开，他的未来才有保障。

    “阿明，你现在是大孩子了，娘亲带上你不方便，”涂白看向谢霄云他们道，“这些哥哥姐姐的家很漂亮很大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会欺负你，你就跟他们去玩吧，过段时日娘亲来接你。”

    说着，她把孩子往封霄寒那一推道：“你不听话，娘亲，娘亲就不要你了！”

    “呜呜呜……”高明视哭得脸都有些扭曲，但还是伸出左右手拉住了封霄寒和江雅兮，“娘亲要快点来接阿明。”

    涂白口中涌上腥甜，被她尽力克制住没让血吐出来吓到孩子，她环顾在四周的几人，颤着手将一块晶石递给了叶声道：“刚刚，我已将我所有的记忆存入这块灵石中，日后他想起我时，便挑着写片段拿给阿明看看吧，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求你们善待于他。”

    灵石触感微凉，怪不得刚刚他们也能看到她经历的种种，原来是她将记忆取出存储在灵石中，叶声握紧了灵石道：“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保护好他的。”

    “没错，我们还要去找之前那几个欺负他的小孩报仇呢。”叶声声也在识海中哭诉道，哪怕涂白听不见。

    涂白点了点头，实在抑制不住地猛地吐出血来，白霄曦眼疾手快地闪身挡在了高明视面前，往涂白的额头上注入灵力。

    “二师兄，我们带孩子去周围转转，”江雅兮垂眸看着抓着自己的高明视对封霄寒道，“阿明应该还没有到城外玩过对吧？”

    就算要去玩，高明视也想推开面前挡着他的姐姐，可封霄寒不由分说地就将他抱在了臂弯中，闲下来的那只手拉住了江雅兮，两大一小三人一起走远了些。

    高明视虽然已经是个八岁大的孩子，他的心智最多和四岁的孩子媲美，让他这么小就直面死亡，委实有些过于残忍，所以走远一些好啊，涂白肯定也不想让孩子看着她死去，哪怕高明视应该不明白什么是死亡。

    “多谢你们，”涂白听着他们走远的脚步声抬头望着白霄曦道，“不用再管我了，大限将至，谁也救不了我。”

    白霄曦当然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消散就在顷刻之间，她只是替涂白感到难过，初入红尘不识事，将绝红尘尽断肠，她来时多么快乐幸福，现在要离世了就有多么的凄凉，满心遗憾如斯，实在令人心疼。

    “下辈子就不要到人间来了，”白霄曦停下为她注入灵力的手，蹲下来握着涂白的手道，“人间这潭浑水中，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兔子。”

    “是啊，你们人可奇怪了，”涂白想到了自己那与众不同、格格不入的孩子道，“你们会喜欢奇怪的石头，却容不下有些奇怪的人，还有你们对女子的要求也太多了，条条框框能勒得死人。”

    说得教人无法反驳，叶声深吸了一口气，蹲在白霄曦身侧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不止你觉得做人不易，还有我们，我也曾有过一个念头，下辈子再也不来了，因为作为人活着真的很累很累。”

    “师妹，你在说什么？”谢霄云听着她的话，万分难以置信，也莫名的紧张，他从不觉得开朗积极的叶声声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行北知道说这话的不是叶声声，而是叶声，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往过度在意的是她夺了叶声声的舍，有可能为祸天下，却几乎没有想过为何她会来夺舍，她又是怎么损了肉身，才会来夺叶声声的舍？

    “我有一个朋友，她生来携病，先天不足，大夫曾言她活不过十五岁，我想留她在这世上再长久一些……”先前在七星塔中听到的话突兀地浮现在耳边，徐行北猜测这个朋友，说的会不会就是叶声她自己？

    徐行北凝视着叶声声的背影，想透过这身躯，看清楚真实的叶声，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了心口，想象着被断言活不过十五岁的叶声，之前有着什么样的生活，以至于她会有下辈子再也不来了的想法。

    叶声对谢霄云的话以及白霄曦惊诧望向她的眼神宛若未觉，继续对涂白道：“正因为下辈子不想来，才要自己千万过好这一辈子，尽量少留些遗憾，以免心有不甘，一时冲动再投一次胎，所以你还有什么夙愿？我想略微帮你消除些许遗憾。”

    涂白的红色眸子亮晶晶的，深深地望着叶声，扯出一抹释然的笑来：“我起初寻乐而来，还未正正经经听得一曲……所以，你会唱歌吗？”

    白霄曦正想说叶声声没有学过，也未唱过什么歌，叶声却已经坚定地答道：“我会，你想听什么歌呢？”

    涂白靠着树摇了摇头：“我不知，我不知你们人，也不明白你们人间的歌，”她此时只觉身体慢慢变得轻飘飘的，此时随便来一阵风，都能让她溢散，“你愿意唱什么，我都想听的。”

    “叶声你还会唱歌呀？”叶声声在识海中莫名有些紧张，“那个，你，你不会是真的要唱吗？”

    “怎么了？”叶声狐疑道，“你不会唱歌吗？”

    叶声声点头连连，她自小五音不全，唱的歌简直不堪入耳，唱成她这样的，实在拿不出手来，还难免会让涂白觉得是她在敷衍，还有让师兄师姐们觉得她是在逞能。

    “哎，你们是不是忘记我了？”907适时道，“我可以让你的歌声变得好听，悦耳的，总之尽量满足她的愿望吧，这该是她最后的愿望了。”

    叶声声于是不再多言，放手让叶声决定，她虽然觉得唱歌会引师兄和师姐怀疑，却又深觉满足涂白的遗愿更为重要，此外，叶声都不怕引发怀疑，她又何必如此畏手畏脚，小心翼翼。

    “声声，我明白你的顾虑，也十分感激你对我的关心，”叶声笑道，“但今次无论如何，我都得借你的身体任性一回了。”

    叶声声想通之后，十分爽快道：“哎呀，你唱吧，我也想听，不要怕师兄师姐们怀疑，有我在呢。”

    “嗯，”得到她的支持，叶声万分感激，“我想想看，她会喜欢什么歌？”

    叶声在脑海中迅速回忆着自己听过的歌曲，907快速帮忙挑选着，可因为涂白已经十分虚弱，她等不及了他们仔细斟酌，叶声正焦灼不已，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唱了起来。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红尘自有痴情者，没莫笑痴情太痴狂……”

    叶声觉得这首《梅花三弄》十分合适此时的情景，果然涂白听得十分动容，她边听边笑，边笑边哭，哭着的时候又吐出了一大口血，那血仿佛染上梅花的香味，不再是腥甜，而是满足的味道。

    “……谢谢你，”涂白往后靠在树上，阖上眼睛的脸上还带着笑容，“真的很好听……”

    她的身体在顷刻间闪了两下，就渐渐地缩小，到最后刚刚靠着这个树上的人完全变成了一只兔子，兔子一动不动，耷拉着耳朵，蜷缩着身体小小一团。

    “她死了……”叶声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声音也变得沙哑，因为小兔子的故事真的令人动容，愿她下辈子能无忧无虑，就做一只自由的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