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溜进室内时，乔琳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她眨了眨眼，想要尽力适应房间内昏暗的环境，还有点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诺埃尔的臂弯里。他显然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她能听到他稳定的呼吸声，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量，这一切都让她只想继续闭眼躺下，回到梦乡里。

    昨晚她睡得很好，也许她曾经做过一两个梦，可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身上曾有过的每一处酸痛都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都舒展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很像一床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的羽绒被，松松软软的，只想舒展开来，跟床待在一起。

    更关键的是，跟他在一起。

    乔琳忍不住抬起手臂放在诺埃尔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胸腔里正强劲有力跳动着的心脏，就好像她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在跟他的同步一样。

    是时候起床了，她不能总赖在床上。

    乔琳轻轻地叹了口气，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她回身看向诺埃尔，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

    他当然不是世上最帅气的男人，他根本不是个帅气的男人，可他对她来说足够可爱了。他身上有些东西吸引着她，不是他漂亮的蓝眼睛，不是他鼻子上那个可爱的曲折，不是他刮掉胡子后留下的那些不小心的擦伤，不是他抬头时额头形成的纹路，不是他单薄的嘴唇，不是他那种真诚的孩子气的笑声，不是他说话时略带讥讽的幽默，不是他看待问题的强硬态度……

    她只是说不明白，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也许吸引她的正是所有这些事物加起来的总和。诺埃尔·盖勒格，一个被媒体刻画为“音乐天才、粗野的足球流氓和底层爱尔兰小子”的摇滚明星，在她面前只是个能让她安心在他臂弯里睡着的男人。

    乔琳注意到了他的睫毛开始抖动了。她轻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用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戏谑道：“你到底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诺埃尔睁开了眼，微笑着抓住了她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一吻，“我只是想知道你会偷看我多久。”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偷看你？”

    “因为昨晚我就是这么偷看你的。”

    他们昨晚一直在聊天，聊着聊着，乔琳就没抵抗住睡魔的诱惑，直接躺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坦白说，诺埃尔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这样，什么都没发生，却又抱着彼此共度一夜。可事实上，在巴黎的这几晚，夜夜如此。

    这或许有些虚伪，但诺埃尔和乔琳都很清楚他们渴望彼此，不只是精神上，更是生理上的，可她似乎有种特别的价值观，就好像她一日不真的跟他上床，这就不算真正的错误。但实际上，他们都清楚，他们已经越界了。

    乔琳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轻笑着调侃道：“在我睡着后盯着我看，这听起来有点诡异啊，你不觉得吗？”

    诺埃尔笑着把她重新拉回到了自己的怀里，“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我古怪的小朋友？”

    “小朋友？那就是你给我的昵称吗？哇哦，让我们把脚步放慢下来，”乔琳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你显然需要点时间再想想这个问题。”

    诺埃尔笑着翻了个身，把她压到了身下，亲吻着她的脸颊，“你确定吗？你想要什么？甜心？蜜糖？小南瓜？宝贝？公主？嗯，你确实是个公主，但我不喜欢这个昵称。娃娃？”

    乔琳被他的吻弄得很痒，她一边躲避他的吻，一边故意取笑他：“Ewww！你到底什么时候出生的，50年代吗？还是我们生活在什么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老旧西部片里？”

    诺埃尔大笑起来，“但你得承认他确实很擅长拍西部片！”

    “确实，我不会跟你在这件事上争执。但你最好想出个更好的昵称来！否则……”

    “否则怎么样，”诺埃尔找到了她脖子上的敏感点，“Darling？”

    乔琳无法自抑地让呻|吟声逃出了她的双唇，她费尽全力才说完了整个句子：“你确实知道……怎么使用‘darling’这个词，是不是？”

    “没错，”诺埃尔继续亲吻着她，“我的魅力全依赖于此了，亲爱的。”

    在他的吻继续向下之前，乔琳及时地叫停了他。她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给了他一个深吻。在这一吻过后，她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早晨快要结束了，去打理你自己吧，我们还有飞机要赶呢。”

    诺埃尔知道这是个婉转的拒绝，他知道自己此刻只想吻她，可他不得不屈服于她的意志。他看着她蜜色的眼睛，柔声说：“你知道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对吧？”

    “我知道，”乔琳微笑着在他唇边吻了一下，“我只是不希望你为我做任何错事。”

    诺埃尔深吸一口气，“这不是错事。”

    乔琳没同他争辩，只是放他离开，看着他走进浴室。浴室门关上了，水声传了出来。乔琳闭上了眼，重新躺回到了床垫上。

    天呐，她有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她自己居然真的做出了这些事。她犯了个巨大的错误，可她在承受着巨大的负罪感的同时却如此快乐。但无论如何，她确实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等她回到伦敦，她得找机会跟大卫结束一切。她没法跟他结婚。

    可什么时候呢？大卫正在为他的博士学位答辩冲刺准备，很快他又要一堆工作面试等着他，尽管他回到哈佛任教这件事已经算是有八成把握了，但是他仍然需要做出最好的准备。

    还有他们的婚礼，所有那些都已经发送的请帖，所有那些已经预定的花和婚礼场地，所有那些准备在婚礼上打开以庆祝他们的结合的香槟，它们都需要被合理地处理。

    还有……爸爸。她要如何向支付一切费用的爸爸说明她要取消婚礼的原因呢？因为她爱上一个已婚男人？

    乔琳闭上了眼睛。她甚至都不敢想象那个场景。

    浴室内的水声停止了。吹风机的声音响了起来。不久，浴室的门开了。

    乔琳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到了浴室门口。诺埃尔正在镜子前摆弄他的头发，用发梳和发胶给自己的头发定型。

    她走到了他的身后，靠着浴室的墙，笑着同镜中的他对视，“你知道吗？我总是很容易被那些自己给头发做造型的男孩所打动。”

    诺埃尔放下了手里的造型产品，回头把她拉进了怀里，“是吗？什么样的男人不会打理自己的头发？他一定是个蠢货。”

    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我爸爸。”

    诺埃尔露出了一个说错话的后悔表情。

    “没关系，”乔琳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我妈妈去世后，没人给他理头发了。他们年轻的时候是嬉皮士，所以你可以想象他的那些长头发如果不好好打理会有多乱。他从来都不会给他自己剪头发，更别提给一个6岁小女孩梳辫子了。”

    “乔……”诺埃尔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乔琳的背，安抚着她。

    “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有的时候会想，如果不是我，他永远都不会回到现在的生活里去。你知道的，那个时候他的政治理想破灭了，他的妻子去世了，他只剩下一个他照顾不了的孩子，所以他不得不回头向他一辈子都在鄙视的父亲求助，”乔琳叹了口气，“他不快乐。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喜欢他的文学作品，因为作家本人是个悲惨的、愤世嫉俗的理想主义失败者。人们说他是现实主义之类的，也许是这样的，可对我来说，他只是如实地表达了他的看法。”

    她长叹一口气，“我是那个困住他的责任和枷锁，他不开心，所以我也从没真的开心过。”

    诺埃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只能轻柔地吻着她的嘴唇和脸颊。“现在呢，亲爱的？”他柔声在她耳边低语着，“我没让你更快乐吗？”

    乔琳回应着他的吻，“你不知道，你让我多快乐。”

    “乔，”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这是真的，我爱你。”

    “我想相信你，”乔琳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脖颈，“我也爱你。”

    他亲吻着她的眉心，“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带你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在那儿，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们属于彼此。”

    乔琳闭上了眼睛，“听起来很不错。”

    “跟我一起逃跑吧，”诺埃尔收紧了环抱在她腰上的手臂，“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如何呢？我有我的生活和未来，你有你的生活和未来，”乔琳抬头看向他，“我们没法逃跑。这不是问题的解决办法。”

    “乔……”

    “不，别跟我讲童话故事了，诺埃尔，你不相信它，我不相信它，这些话对我们毫无帮助。你只需要知道的是……”

    乔琳轻轻地吻了下他的眉心，“我爱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爱你。”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我不能让你毁了你自己的生活。如果吉他本身不在调上，再好的吉他手也没法弹出正确的曲子，不是吗？我们没法在错误上建造新生活。”

    她把右手食指压在了他的嘴唇上，“别跟我争论了，亲爱的，你知道的，我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