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耐心的报偿

    高法依格差点叫出声来,幸好最后一刻忍住了,一手捂着嘴巴,想起来自己还有闭口禅。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魔杖随即熄灭,被她藏进衣袖里。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反应。

    虽然心里打鼓,但高法依格牢记那句,敌不动,我不动!

    对方面无表情,一双湛蓝的眼睛直视过来,仿佛要将人吸进去,朝着她的方向,又似乎没有在看她,过了一会,偏过头去,半阖着眼睛,好像十分厌倦。

    他的脸英俊逼人,好像雕塑一般,几缕湿发贴在脸侧,壁炉的火光倒映在他的脸上,和跳跃的阴影一同熠熠生辉,如同某种失落的宝物,叫人移不开眼。

    高法依格等着他说些什么,总要说些什么的吧?她猜他也有着动听的嗓音,转念一想,又觉得世间难以有那么完美的人……这样胡思乱想的过程中,他一直也未开口叫她如愿。

    心里犯着嘀咕,再朝那边一望,却见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对着壁炉,合上眼睛,似乎就在摇椅上睡着了。

    竟然无视她?!

    他身上带来的水气已经被壁炉的火烤干了,一张脸平和安宁,映着火光,好像刚刚烧制好的瓷器一般。

    高法依格意识到自己被无视,竟然没有发火。见他就这样睡着,反而隐隐感觉自己的偷窥有点不道德似的,想了想,静悄悄退回了阁楼以上。

    楼下一边是睡着的蒙德兹,一边是个睡着的英俊的哑巴,高法依格尽管一时没有睡意,还是强迫自己入睡。

    梦境倒是很精彩,梦里她修习法术,丢下一颗瓜子壳,就是一座大山,她轻轻松松踹飞一个金发男神,那人落败,她得意地挑起他的下巴,仿佛流氓调戏的姿势,海姆达尔在她手下半阖着眼眸,敛去一双湛蓝的惊心动魄的眼睛。

    她起床时突然反应过来——楼下那个哑巴,他他,他……不会就是那个来公干的海姆达尔吧?

    传说中海姆达尔是神界第一美男子,有着一头闪耀的金发,突然出现在荒郊野外的神秘美男子,就和传说中一样……这种怀疑很有道理,但她又实在不想相信,假如他也和传说中一样傲慢无礼……好下头啊!

    在高法依格不愿意承认的时候,她已经有点“上头”了。

    总之有了这个猜想,她这一天都抓心抓肝的好奇,想着尽快再去森林里的石房子里去一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可这一整天白天,她又走不开,只因豪森家又派人来了。斯特莱夫人把她在蒙德兹家的一番经历回去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豪森家知道高法依格手握明塔的下落,自然不能放过。幸而乔恩顾念旧情,说服了父母先来探探高法依格的口风,算是先礼后兵。

    太阳升到半空,不妨碍阁楼里依旧一片漆黑,高法依格总算准备起床,下楼去,蒙德兹却不在房子里,而是在后院,和乔恩一起。

    乔恩之前每次来都会帮忙做些活计,这次虽然带了任务来,也不例外。帮忙劈柴,已经有一会了,蒙德兹坐在轮椅上看着,笑眯眯的。

    高法依格睡眼惺忪,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已经被蒙德兹招呼着:“起这么晚,还不快去帮帮乔恩!”

    “……”

    高法依格打了个哈欠,虽然不太情愿,但是还是听蒙德兹的话,挪去乔恩身边,帮他拾起圆木,放在劈柴的台子上。

    因为她的靠近,乔恩紧张的不知道手怎么放了似的,又一斧下去,歪了,圆木只被削下一小块木片,窘得乔恩满脸通红。

    蒙德兹忍笑数落起高法依格:“你都帮的什么倒忙!”

    “……”

    乔恩是个老实孩子,脸上红晕未退,嘴上说:“不怪阿依,是我……”

    高法依格一点也不领他的情,被蒙德兹那样说,心里也来了气,干脆走远点。

    蒙德兹莫名其妙,惹不起,她还躲不起?

    蒙德兹脸上有点挂不住,朝乔恩安抚地笑笑,回头冲她背影大叫:“对,快去,给客人倒点水来啊!”

    谢天谢地,当着外人,高法依格还是给了蒙德兹一点面子,带着冷水茶回来了。

    “要喝自己倒。”高法依格硬邦邦甩下一句,乔恩头上都是汗,休息中间给自己倒上一杯,脸上笑开,好像茶里加了好多蜜糖。

    天气很好,高法依格也就在户外坐下,手头忙些自己的事,一些机关的设计图,有关蒙家铁器的下季新品。

    她顺便等着乔恩,什么时候会忍不住跟她说起明塔的事情。

    他明明带着目的来的,还能一直闷头干活不成?

    谁知乔恩还就真的。何况有她在边上看着,他更卖力,劈柴一直到中午,跟他们一起匆匆吃了个午饭,就又返工去了。

    蒙德兹都诧异了,对乔恩说:“不着急,没那么多活儿干。也不是冬天,用不上那么多柴火。”

    乔恩笑呵呵地:“用得上的。虽然这个季节,做饭,洗个热水澡也好啊!”

    蒙德兹和高法依格对视一眼,有高法依格的魔法帮助料理家事,这些都不成问题,可他们怎么能说给乔恩知道?只能感谢对方的一番好意。

    劈好的柴火累计到了一个十分可观的数量,乔恩在蒙德兹的强劝下,这才停手。高法依格有些不忍,这次不用蒙德兹说,主动给他送去毛巾,他接过擦汗,把脸藏在后面。

    劈完柴又帮着翻新花圃,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一样。

    蒙德兹看看忙活的乔恩,又看看身边的女儿,欲言又止。

    他想说一些乔恩的好话,又怕高法依格不爱听。

    高法依格果然把头扭过去,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她能怎么办!乔恩是个好人没错,可是那又怎样?

    这种情况下,她反而宁愿朝乔恩走去,就算他还沉得住气,她也忍不住了,打算尽快打发他走。

    乔恩莳弄花草,心情轻松,甚至哼起了歌,等到高法依格走近,却又没了声音。

    高法依格手里抱着写字板,无声地催促他有话快问一样。

    乔恩说起别的:“你这里种了好多矛尾兰,养的真好!”

    “你喜欢矛尾兰吗?”

    年轻人鼓起勇气,期待地看着她,高法依格后知后觉——这个人今后要当一个花匠的。

    她其实根本连那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养来是为了喂她阁楼上那些险恶的魔药来着。

    但她点点头,因为可以免去在写字板上冗长的解释,或者只是不想泼眼前这个年轻人冷水。

    这无疑之中却鼓励了乔恩,乔恩眼睛发亮,大说特说了一番种植矛尾兰的难点,难以把握的土壤湿度,他也养过,但是养的不好,不像阿依随便种种,阿依真是,真是妙手……

    高法依格耸耸肩,因为乔恩的吹捧,脸上有了一点微微的笑意。

    她就是这样的,做什么都有天赋,随便种种而已,有着随手洒下种子就地生长的美德——她发誓没有额外使用魔法。如果让乔恩看到阁楼上她种的那些东西,只怕他下巴还要跌下来呢……

    “你感冒还没好吗?”乔恩小心翼翼地说到她身上去。

    高法依格摇摇头,气氛很好,她在纸板上写字:明塔?

    又是这样,对方倒是沉得住气,她先问了。

    她从明塔走的那一天开始修闭口禅,啊不是,感冒了。

    她那双直来直往的眼睛逼得乔恩避无可避,手上动作停了,他毕竟是带着父母交代的任务来打探的。

    “明塔……现在还好吗?”

    半天,憋出这一句。

    高法依格本来准备了好长的话要解释,结果对方就问这一句,她把写满了话的那页翻过去,在一页新的白纸上面草书:她很好!

    “啊……那我就放心了。”乔恩如此说,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闷声干活。

    “……”

    事情的发展不如高法依格意料,乔恩直到告辞,都没再说有关明塔的事情。

    只有走的时候,他郑重道:“蒙伯,阿依,你们放心吧,我虽然是为了明塔来的,心里知道你们也疼爱明塔,不会害她,只是我父母关心则乱,我一时也无法说服他们。”

    “阿依,如果你见到明塔,请帮我转告,我支持她做的任何决定。至于我父母那边,我总能说服的,他们也要学着慢慢接受。”

    他的眼睛朝高法依格送去一瞥,有点欲语还休的意思,说:“那,我走了。”

    他脚下动作,边走边回头,似乎是想等高法依格去送送他,蒙德兹也在一旁兀自焦急,就差拍打轮椅。高法依格不为所动,冲乔恩摆手,乔恩眼见,终于狠心转身,在家回村的路上小跑了起来。

    天已经快黑了,高法依格打个哈欠,新整好的花圃很漂亮,她只看了一眼,又觉得太过整齐,没什么意思。蒙德兹赌气不理她,自行把轮椅推着往前走,车轱辘在凹凸不停的石板地上发出气愤的呻/吟。

    蒙德兹晚饭也和高法依格分开吃,自己拿了一份饭进房间去了。高法依格回屋里碰了一鼻子灰,似有所察,然而对此所有的感想:摸摸鼻子。

    她也端了自己那份饭,回去阁楼上,她终于得了空,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了。

    那个男人……也不知走了没有?

    她还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海姆达尔,虽然……金发……也不一定吧!

    石房子里明显比他们的小木屋要更阴凉一些,冷清没有人气,高法依格不抱希望,然而意外之喜,仅余暗淡的天光下,那个男人还在屋里。

    他甚至和她昨晚走前,一模一样,坐在躺椅上一动不动,面前的壁炉已经只剩一点点火星。高法依格比昨天大胆,一直从楼梯上下来,走到他身边。

    他还睡着,这是睡了多久啊?只见他眉毛之间轻轻蹙着,梦里也很不安稳的样子。

    高法依格难免又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怀疑。

    这个人……要死不活的,能是海姆达尔?还是说,对于平民的考验,这就开始了呢?

    壁炉里的火重新烧旺了,因为高法依格重走一趟,不辞辛苦带来新鲜的干柴。她毫不避讳,碰了一下那个人露在外面的手,冰冰凉,果真像瓷器一样。他是不是觉得冷?

    这样想着,高法依格又往壁炉里添了点柴火,虽然,她觉得好热……

    高法依格对这个陌生男人的耐心超乎想象,对他的好奇更与日俱增。一连三天,她每天晚上都来一会,而他一直也没有反应。

    为了试验他是不是故意做戏给她看,第一天走前,她特意在摇椅翘起的椅腿下面放了一个鸡蛋,刚刚好卡住,要是他从椅子上起来,准会磕破,这才放心地走了。

    第二天来先检查鸡蛋,鸡蛋完好无损。她不由得又看了这个男人几眼,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她真怀疑他死了。就算没有死,他不吃不喝的,能活几天?

    于是这天晚上,她尝试叫醒他,口不能言,只能在身体上骚扰他,她在他身上敲敲打打,过程中不小心晃动了摇椅——鸡蛋这次没有躲过。

    或许,这个男人只是个可怜的身患绝症的病人,步行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在壁炉前静静去死……她默默脑补,放弃了救醒他的奢望,趁机又摸了摸他的手,感觉暖和些了。

    另一边,乔恩也天天都来,说是受父母之命,也颇为无奈,每次来都是干活埋头干活,没再提明塔的事情。第三天,鼓起勇气朝高法依格要了一盆茅尾兰回家养。

    蒙德兹在一旁,眼睛都快瞪裂了,高法依格被看的无奈——矛尾兰当然不是问题——她低头在纸板上写:明天,和我一起去看明塔吧。

    “可,可以吗?”乔恩受宠若惊。

    “嗯。”高法依格心不在焉。

    也是这天晚上,高法依格又一次来到石头房子里,摇椅上的人失去了踪影。

    她心里一惊,在她身后,门口斜倚着一个修长的暗影,站直了身体。

    他的声音和她想象中一样,非常好听:“你在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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