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热场派对

    萨尔乌斯的听证会在吉索家的豪宅举行。吉索家,也位于村庄的边缘,和蒙德兹家一个东一个西,高法依格三人为此一路穿越了整个村庄,脚都走痛了。

    吉索家远离热闹的村庄中心,一进入附近,就感觉到一种幽静的氛围——说起来似乎和蒙德兹家一样,但其实有很大的不同。吉索家,或者吉索庄园,光是房屋的面积,就不是蒙德兹家能比的,几幢小楼,错落有致地坐落在绿荫草地之上,最高的有五层高,最低的也有三层,据说都是吉索家的产业,可吉索家说起来,其实本家也就不到十个人的样子。

    别人看到蒙德兹家,挑剔点如斯特莱夫人,心想这怎么住的下?看到吉索家,心里想的则是——这怎么住的完?

    不光是房屋而已,附近方圆一里的林场和牧场,也都归属吉索家名下。萨尔乌斯首富之名,得来不虚。关于吉索家所拥有的一切,还有一个代代流传的传说,也跟神恩的赐福有关。

    吉索是整个萨尔乌斯最为古老的世家之一,当年精灵撤出此地,由奥丁接管,于是召集追随他的居民,将土地分派出去。萨尔乌斯当时存有一十分珍贵的精灵泉眼,正位于如今村庄的正中心,居民祖先对土地的争抢便围绕那个泉眼展开,谁都想要最靠近泉眼的土地,你争我夺,毫不相让。

    在传说中,吉索的祖先淡泊功利,厌倦了那种争斗,主动放弃了自己的顺位,选择走向当时还略显贫瘠的森林,开垦自己的土地,奥丁十分感动,许诺凡他石斧砍伐之地,都当属他的良田。精灵走后,又过了不到十年,或许是残存的魔力尽失,那个泉眼也随之干涸,其他居民们辛苦争来的中心田地,狭小又不复从前肥沃,这才后知后觉吉索祖先的先见之明。

    后来又有了海姆达尔莅临,赋予这家法官的神圣职责,吉索家愈发体面,逐渐奠定了在村子里首席的地位,一直到现在。

    谁听了不说一句,吉索实在是深受神恩眷顾的一个家族,有福气啊!

    高法依格把自己听来的告诉彻达,似笑非笑问他:“你还记得这家姓吉索的吗?”

    传说中就差让吉索先祖和海姆达尔称兄道弟了。

    本就不是当事人的彻达摇摇头。

    高法依格对这个回答有些满意,只因她一直阴暗地怀疑吉索家有吹嘘的成分,毕竟这些故事都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口说无凭,她才不买账呢。如果吉索一族真的有什么天赋神恩的话,她觉得,一定是长寿。

    现当家的大吉索先生,都已经九十多岁了。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听说也都活了很久才死——熬死了所有自己的同辈人,想怎么编排过去的故事,就都可以吧!

    蒙德兹听到女儿说起大吉索先生,也不无兴致地加入了这场对话,可不是吗,九十多岁的人了,不过精神矍铄,平时也会跟他们这些年轻人一起去看小姑娘跳舞!亲和力十足!

    年轻人……

    小姑娘……

    好吧,高法依格和彻达对视一眼,都没吱声。

    顺利进入了吉索庄园,他们三人却还是找错了地方,打着黑色领结的侍者将他们拦在外面,告知,这里是花园露天宴会,听证会要在隔壁的楼里。

    “什么宴会啊?”高法依格冲他身后望去,有些好奇。

    侍者有点为他们感到抱歉:“是吉索先生为听证会举办的热场派对。”

    在高法依格给他看的传票上,他赧然指明右上角:“我看到您的票上,并不包含宴会入场。”

    “听证会正式在下午两点开始。”

    高法依格应该早就预料到他们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不过真到了被明示区别对待的时候,还是会心生不快。不过侍者态度还算友善,她收起传票,没再说什么。

    那侍者最后抱歉地看了他们一眼,转头核对其他客人的信息去了。

    今日天气晴朗,太阳越挂越高,越发晒人,叫人心里烦躁,嘴里干渴,空气里似乎飘来柠檬水的香味——并非错觉,高法依格看见送饮料的推车来了,二话不说,截下两杯,一手一只端着,彻达也默默跟着那样做。

    侍者惊愕地看过来,被高法依格回瞪回去,怎么,吉索家那么大的家业,几杯柠檬水都舍不得?

    还有,这究竟是什么规矩?为什么都是来参加听证会的,有些人能参加宴会,有些人就不能?

    他们与所谓露天宴会的场地,只隔着一道篱笆而已。篱笆之内,大片碧绿的草坪,星罗分布着许多白色小圆桌,微风吹起白色桌布的蕾丝花边,上面放着垒成小山的精致茶点,供客人路过取用,不过一张椅子都没有,因此客人们只能围着这些小圆桌,一刻也不得歇地走动社交。高法依格一眼扫过那些衣着光鲜比一路看来还要更胜的男男女女,已经有点替他们感到累了,渐渐气也消了一半,一杯柠檬水递给蒙德兹,另一杯攥在手里啜饮,仰着下巴,别有一种气势,询问正在发蒙的侍者:“那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

    “哟,这不是蒙德兹家的先生和小姐嘛!”一个声音从篱笆内传来,代替了侍者的回答。

    ——此话出自萨尔乌斯中心社交圈,长袖善舞的斯特莱夫人口中,这不巧了吗!她一晃眼,就认出了被拦在外面的两个大熟人。

    她一手端着饮料,一手举着绸缎的小阳伞,差点忙不开,卖力吆喝的样子显得十分热情——对待敌人和对待朋友有着相似的热忱,几乎叫人难以分辨。

    高法依格看见了,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指着手舞足蹈的斯特莱夫人,冲那侍者一笑,顺势道:“我们是一起的。”

    侍者掂量了下,最终靠着斯特莱夫人的地位,决定放行。高法依格于是推着蒙德兹,领着彻达,迎着斯特莱夫人而去,明知前方社交场的龙潭虎穴,也丝毫不惧,可预见今天他们要大出风头,这个就当提前演练了。

    ……谁叫这是热场派对啊!

    斯特莱夫人眼见三人朝她走来,反倒一愣。她的原意,隔着篱笆奚落他们几句就是了,却没有想到对方顺杆儿而上……罢了罢了。

    这里是她的主场,她打定主意要好好一雪前耻!刚从别的夫人那里吃了暗瘪,就从这几个乡巴佬身上讨回来。

    现如今在斯特莱夫人身边,正是她的妹妹,明塔和乔恩的母亲,豪森夫人,又是她的另一重底气。斯特莱夫人心想,就算她心慈手软,豪森夫人因为明塔……还有乔恩的缘故,也不能放过那个叫高法依格的死丫头!

    豪森夫人身为医生,在村子里颇受敬重,她和姐姐长相颇为相似,但气质却大为不同。她不像后者那样高调,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表情严肃,身穿一身拘谨而简洁的礼服。她也不像别的夫人举着阳伞,而是收起来,像拐杖一样拄在地上。从小有着严重的近视眼,然而一生要强的她,从不佩戴眼镜出现在人前,日常只用一副单柄眼镜用于辨认重要事项,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实施外科手术——据说是左右各一个学徒举着眼镜辅助,一举就是数个小时,直到手术结束。

    “丽萨,那个就是高法依格。”斯特莱夫人凑近妹妹耳边小声道,唤着豪森夫人的闺名。斯特莱夫人的名字,则是丽格。

    “哪个?”豪森夫人因为视力的缘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迟钝地偏头问,不过有种长期身居高位的从容不迫。

    “那个啊……明塔的朋友……”

    说起明塔,丽萨·豪森果然表情一变,斯特莱夫人挖坑成功,心中暗爽。

    高法依格一行人越走越近。

    “上午好,斯特莱夫人,又见面了。”对面主动打招呼,斯特莱夫人一愣,不知她哪里来的底气。

    “感冒好了?”貌似关心,暗含挖苦。

    “对,托您的福。”高法依格十分爽朗地回答,棕色头发在阳光下闪光,笑容耀眼。“这位是?”

    高法依格只在很久之前见过明塔和乔恩的母亲,如今已经不记得了。

    斯特莱夫人精神一震,正要向她引荐,却又被高法依格打断:“请原谅我的失礼,理应我先介绍下的,斯特莱夫人——这位是我的父亲——当然了,我是说,我的未婚夫,彻达。”

    她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话里又是那样谦卑,其实不将任何社交礼节放在眼里,豪森夫人被晾在一旁,散发着凉气儿。

    没有人比高法依格更懂得怎么气人,斯特莱夫人未出口的话像块蛋糕堵在喉头,翻了个白眼,又在看到彻达模样的那一刻,化成懊恼的叹息。

    这一切,都是因为斯特莱夫人张口就来——高法依格什么时候想嫁到豪森家了?

    自她回去之后,类似的谣言满天飞,想也知道是谁的功劳。

    高法依格把彻达拉近,贴近自己,冲斯特莱夫人露出甜蜜的微笑。

    “乔恩回去有跟您说明吗?我曾经那样拜托他过……老实说,您的误会曾经让我十分困扰过……我从来没有意愿嫁给他,您能明白吗?”

    “……”

    毋庸置疑,乔恩很好,但和高法依格身边的年轻人比起来,还是高下立判。

    高法依格用最轻柔的语气打着斯特莱夫人的脸,她抓着彻达的手臂,还好,后者目前尚没有要挣脱的意思,无形之中又给她多了几分底气。

    她还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要是您一直误会的话,我和我未婚夫心里,该多不好意思啊!”

    斯特莱夫人否认到底晚了一步,便显得有些绵软无力:“我才不关心!”

    但对于这种社交场中,把婚姻嫁娶看的比什么都重的夫人来说,看到高法依格的所谓“未婚夫”这般模样,足够背地里恨得把牙都咬碎。

    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叫彻达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家世很差吧?职业不太拿得出手吧?

    然而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调查的清楚的。那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质,又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应当表里如一,就是完美的……

    高法依格已经笑起来了,斯特莱夫人唯唯诺诺惊疑不定的模样取悦了她,深知胜利的天平已经朝她那边倾斜,她志得意满地松开彻达,迎着斯特莱夫人憋屈的目光,装出一副乖巧又无辜的模样。

    她像一头小豹子,突然闯入社交的鹿苑,任性搅扰一番,也不用去计较后果,因为深知自己不属于这里。但是她犯了一个错误,不识这里还隐藏着另一头母狮。

    一直被忽略的豪森夫人这时转过头来,浅蓝色的眼珠准确地盯上高法依格,她没有举起单镜细看,所以后者在她眼里,依旧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年轻女人,她不在乎。

    “我是明塔的母亲,丽萨。”豪森夫人强势插入她们的对话,自我介绍道。

    高法依格听了一愣,不过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斯特莱夫人身边,关系亲密的最有可能是谁?当然是她的妹妹,豪森夫人。

    她其实有想过她可能会见到明塔母亲,那时她会作何反应。

    在她的想象中,明塔母亲——豪森夫人会哭诉、哀求、焦急追问……她都有办法应付。

    可假如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豪森夫人跟她手持的单柄眼睛的镜片一样,给人感觉冷冰冰的。她甚至没有再提明塔的名字,总是让高法依格觉得哪里不对。

    “您好。”

    高法依格打了招呼,罕见不知该如何接话,豪森夫人让沉默又持续了一会,一种属于她的无形气场蔓延开来,那张薄唇才终于再次张开道:“一会听证会上,我会做出我的选择,我希望你能谨记,造成那个结果,并不是全是因为我——你和她,都有责任。”

    说完这意义不明的一番话,她看也不看在场其他人,受够了眼前这出斗气的闹剧,目光垂落,黑色府绸的伞指着地上,活像一柄盲杖,引着她往旁边走了。招呼斯特莱夫人:“丽格。”

    斯特莱夫人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应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

    高法依格在这场短暂的交锋中,因为豪森夫人的关系,后半场暂居下风,心里比起不爽,更多的是疑惑。

    明塔的母亲原来是那个样子啊……最后那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应当是说明塔?什么她们要付责任?

    她发呆的时候,彻达顺理成章从她手中接过蒙德兹轮椅的掌控权,推着老人去附近觅食。

    蒙德兹早已肚里空空,这个要点,那个要点,在轮椅上比划也很好使,彻达每样都给他拿了来,哦,他乖巧的女婿!

    未婚夫啊……高法依格亲口说的啊……

    蒙德兹不疑有他,看着彻达,颇感欣慰。

    这两个男人不久前都惨遭沦为背景板,蒙德兹了解女儿的习性,早是习惯的了,也不知新来的彻达怎么也适应得这么好?般配,真是太般配了……蒙德兹又任由心里的野马脱缰奔驰起来。

    照顾好蒙德兹用餐,彻达在另一个银盘上,又盛了好几块小蛋糕,摆的漂漂亮亮,他端着盘子,走回被落下的高法依格身边。

    高法依格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视线里首先出现的是银盘上的蛋糕——顺着往上看,看到如蛋糕一般漂亮又可口的男人。

    “结婚吗?”男人温和平静地问她,仿佛发来一个邀约。

    高法依格感觉脑子晕晕乎乎地不清醒,只能发出一些单音节:“啊,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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