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丑

    此刻她手里正拿着一只弹弓,站在距离姚昭仪身后不远处朝着几人的方向哈哈大笑。

    宫道两侧间或驻足着几位妃嫔,众人皆注视着这一幕。

    或好奇或嫌弃或鄙夷。

    那刺耳的笑声皆化作了一声声嘲笑,姚昭仪怒极,再也顾不了半分的矜持。

    “善嫔当街伤人,本宫身为昭仪虽并无宫权,却也不允许这等藐视宫规之人随意放肆。”

    “去,抓住善嫔,本宫今日便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姚昭仪到底与金小仪不同,她身居高位,又颇有几分圣宠,此刻面无表情时当真是有几分威仪的。

    只是苏琼光早已有了跑路经验,不待来人靠近,她就利落地边跑边朝着后面扔着石头,嘴里念念有词,“坏人,大坏人,让你欺负人!”

    她自然不是有恃无恐。

    只是这宫里人善被人欺,若是她今日显得过分痴傻软弱,之后旁人只会觉得她好欺负,不光会借着她疯傻的机会来羞辱她,甚至会有不少人趁机浑水摸鱼栽赃陷害。

    笑话,她装疯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可不是为了受欺负的。

    如此她今日便需要再惹出些事端来,让那些在暗处里的人清楚,即使她如今疯癫痴傻,也依旧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思来想去,柿子自然要挑软的捏。

    若是旁人兴许她还会换个方式,可是这人是是番邦进贡的美人,在朝堂上无甚根基,若不是得了些封祈的喜爱,怕是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此刻苏琼光肆意着在宫道上吵吵闹闹,不远处妃嫔们也都凑在一处暗自瞧着热闹。

    眼瞧着事态又一次失控,吃过一次亏的周婕妤在身侧宫女的搀扶下快速往宫道另一头走去,直到看不见善嫔她们的身影,才听见周婕妤安排道:“我不便过去,你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周婕妤指着身侧的一个小宫女。

    等到宫女一路小跑着赶过去时,此刻形势又发生了些许变化。

    只见此时御撵在前,龙纹仪仗内正端坐这一人,那人不是陛下又是谁。

    她赶忙跟着人群一起跪拜了下去。

    此刻除了站在人群中的苏琼光显得格外突出,她正疑惑地看着看着帘子里的人影,满脸的好奇。

    “御驾在前,何人吵闹。”宴白拿着拂尘,皱眉看着眼前的乱象。

    只瞧见姚昭仪在抬头时已然是泪水涟涟,娇艳的美人此刻也如雨打后的荷花般柔美,“臣妾失仪,惊扰了圣驾,还请陛下责罚。”

    竟然是姚昭仪,宴白扭头看向上首。

    良久之后,方才听到里面传来不断轻咳声,“怎么回事。”

    姚昭仪心里隐隐不安,往日陛下虽说不会多么亲近,可绝不对让她跪着行礼这么长时间也不叫起,想来今日确是惊扰了陛下,惹得陛下不喜了。

    她一时心慌,也不再伪装,直接指着苏琼光哭诉道:“陛下,这可不能怪臣妾,都是善嫔故意使坏,臣妾好好的走在宫道上,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善嫔,她竟然拿着弹弓要打臣妾,万幸没有打伤臣妾,却也伤了臣妾身边的宫女。”

    她将宫女手臂上的衣服撩起,指着那处红印给他看,“陛下您瞧,这印子现在还在呢,您可要给臣妾做主啊。”

    幕帘内没了声音,没一会儿,那道声音隐着咳嗽含糊说道:“善嫔,你可有话要说。”

    苏琼光扭头四处看看,在冬儿的小声提醒下才明白过来,“善嫔,是说我么?”

    她指着自己,看起来有些蠢。

    只听一声轻笑,幕帘后的声音缓缓传来,“嗯。”

    苏琼光神色变得惊喜起来,她朝着上首的人喊道:“是漂亮哥哥么?琼光又见到你啦。”

    贱人,竟敢当着她的面勾引陛下。

    姚昭仪愤怒地盯着善嫔,“住口,你平日里目无尊卑便也罢了,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转头,她又对着封祈的方向抱怨道:“陛下,善嫔脾性顽恶,更是对您不敬,臣妾实在是看不过去,恳请陛下发落了善嫔。”

    “讨厌鬼,你是讨厌鬼。琼光讨厌你。”

    不待封祈说话,一旁的苏琼光已经对着姚昭仪怒目而视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杏子干,不由分说放在弹弓上就往姚昭仪的脸上弹射过去,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格外顺畅。

    “啊,陛下,你瞧她!”

    姚昭仪被吓得扑倒在宫女身上,直到那东西掉落在身上,半点疼痛感也没有,她方才拿起来那个滚落在衣裙上的小东西,竟然就是善嫔今日吃的杏子干......

    怎么会是杏子干?

    这下便是宴白也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善嫔如今就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疯子,阖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是昨日陛下瞧着她活泼,顺手封赏了位份,可谁都知道善嫔得不到圣宠,在宫里构不成丝毫威胁。

    可即便如此,姚昭仪还是看不过去,竟然故意在陛下面前给一个疯子上眼药,这心眼未免也太小了些。

    而且这姚昭仪实在说不上聪明,此刻陛下眼瞧着喜爱善嫔憨傻的性子,等新鲜劲儿一过,陛下也想不起来这号人物,那时处置一个疯子还不是顺手的事,何必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和陛下唱反话呢。

    果然,只听着几声沉钝的敲击木椅的声响,封祈的声音低沉了些,“善嫔虽癔病未愈,但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你大可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朕瞧着姚昭仪近日性子格外浮躁,这本《坐忘论》拿去静些心。”

    他从幕仗里将手里正翻阅的经书递给宴白,宴白接过后小步走到姚昭仪身侧,“娘娘,还请收下吧。”

    “陛,陛下?”

    许是姚昭仪此刻的表情过于哀怨了,半晌又听里面传来一声叹息,“也罢,你今日到底受了委屈,赐长乐宫丝绸五匹,且跪安吧。”

    仪仗路过时仍能听到他一直压抑在喉间的轻咳声。

    此刻姚昭仪已经满脸红透,勉强擦着眼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后,视线扫过此刻的紧紧埋低头的地位妃嫔们,“今日之耻,本宫记下来了。”

    留下来看热闹的妃嫔们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看热闹时有多开心,此刻就有多慌乱,一时竟有些不确定姚昭仪说的是谁。

    苏琼光似乎没有听到,仍在遥遥望着仪仗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冬儿叫她时,她方才一副如梦初醒般的模样。

    “咦,人怎么都不见了?”

    冬儿微微一笑,并没有过多解释,想来善嫔也不需要她的解释。

    虽是不知道娘娘为何突然改变了对善嫔的态度,可既然她已经在善嫔身边伺候,该说该做的事她自然也是记得的。

    “娘娘今日为何要打姚昭仪呢?”

    苏琼光一正言辞道:“她欺负我,我就打她。”

    冬儿仔细看着她这幅认真的模样,有些了解为何当日善嫔初入宫便于嫣妃结下梁子了,这样不肯吃亏的性子,怕是早晚也会出事。

    “娘娘说的对,奴婢也好生佩服娘娘的胆色,若是奴婢也能和娘娘一般敢保护自己就好了。”

    苏琼光目不转睛看着她,笑话,她在皇后身边谁敢欺负她去?

    “谁欺负冬儿了,我去帮你揍她!”

    冬儿眉眼弯弯,“多谢娘娘,不过娘娘不必担心,奴婢应付得来。娘娘这样很好。”

    她不清楚冬儿这话的意思,但只要冬儿没有明说,她就权当自己不知道。

    操之过急反倒容易引起怀疑。

    此刻她尚且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去做。

    子时,夜深人静。

    苏琼光穿着时果的衣服,打扮做宫女状,贼头贼脑蹭到执星房门外,手刚放在门上,大门就已经悄然打开。

    执星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二人对视一眼,并未言语,一前一后错开长春宫看守的宫人,往司礼监的方向走去。

    天色实在太暗,执星带自己走的又都是小路,可偏偏又无法掌灯,好几次她看不清路险些摔倒,于是便听到执星犹豫着开口:“娘娘,可要奴才背您?”

    他如今很是自觉,完全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

    既然有人愿意主动帮忙,她也没有自讨古吃的道理,于是她理所应到说道:“过来,蹲下。”

    夜色暗沉,四周一片寂静,对面人起伏的呼吸声听得真切。

    片刻后,脚步声清响,执星缓步走到苏琼光身前蹲下,他身上暗色的宫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苏琼光借着几片微弱的月光,摸索着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似乎不太习惯与人接触,肩膀微动却又强忍下来,可她依旧能感觉到隔着布料指尖下骨骼的颤动,是害怕么?

    她微凉的手指顺着有些粗糙的衣领,滑至他的肩颈,停留在他颈间有些过于活跃的脉搏处,砰、砰、砰,指尖下的皮肤过于炙热,她几乎能听到那处动脉狂躁的震动。

    这里,和心脏的频率相同......

    苏琼光指尖微顿,也就是此时,执星在侧头躲过了她的触碰,黑暗里,她看不到他热得滚烫的脸颊和眼底晦暗复杂的情绪。

    执星有些心惊,她离他实在是太近了。

    片刻后,一双温热的臂膀环绕在他肩上,耳侧是女人呼出的阵阵热气,恍惚间,他似乎有种和此人呼吸交融的错觉。

    执星心下一惊,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即是震惊,又觉得这个想法十分恶心。

    执星深吸了一口气,夜色的凉气灌入心底,冷气将杂念冲洗了干净。

    他利落站起,背手虚扶着身上的人继续向前走。

    明月高悬,两旁是巍峨的宫墙,月色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恍若佝偻着身形的古怪妖婆。

    这个奇怪的想法让执星无声笑了起来,他以前曾见过灯会上表演的戏幕,里面总是会出现些罪大恶极的妖物,将世间搅动得天翻地覆。若是善嫔也能像戏幕里的妖物那般厉害便好了,这样他将永远臣服在妖物的阴影里,做一只老实的马前卒。

    不多时穿过一片树丛,前方忽然人声煊赫起来。

    苏琼光抬眼看去,远处灯火葳葳,来往走动的小太监间或不断。

    “你们东厂不休息的啊?”

    007都不是这么干的好么。

    “东厂监察百官,来往书信多是密切,此番比之以往已是寻常许多了。”

    先帝在时,东厂有段时日书信最是频繁,往往夜里比起白日还要忙碌许多。

    只是后来先帝病重后,监察一事方才舒缓许多。

    “娘娘,待会儿看我行事。”

    苏琼光接过执星递来的黑色披风,带上兜帽,将自己整个人包裹着在阴影里。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树丛,来往走动的小太监皆是目不转睛盯着两人。

    直到执星走到看守的人员面前递出一个牌子,那人也没说什么,将两人放了进去。

    一路上被监视的感觉从不曾消失,她忽然明白了东厂的可怕之处。

    她一路不敢抬头,紧跟着执星七拐八拐进入到一个房门内,此刻方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娘娘,奴才知道您还有许多疑惑,待会儿奴才再解释给您听。”

    门外烛火下隐约出现两道身影,执星看了看小声说道,“奴才先出去了,还请您在此等候。”

    她静静看着执星打开门,通过门扉可见,屋子两旁各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想来是来监视她的。

    她紧盯着桌上的一豆烛火,耐心等着今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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