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她在冬儿温和的呼唤声中悠悠转醒。
梳妆镜前，美人长发披肩，雪肤红唇，睡意惺忪间也是别有一番娇憨滋味。
今日为她梳妆打扮的是冬儿和梧桐，此番梧桐倒是老实，给她描画的妆容倒是自然许多，只是浅浅涂了一层香膏，眉毛轻轻描画几笔便是一个清丽婉转的美人了。
冬儿如昨日般帮她利落的梳了双螺髻，此番打扮虽是素了些，倒也方便行事。
她漫不经心任由二人打理，手上还拿着昨日赏赐的封祈赏赐来的小玩意。
那是一个青石玉雕至而成的弹弓，雕刻的甚是漂亮，不同于以往那些玉器上雕刻的花鸟瑞兽，这枚弹弓内侧刻着一个“祈”字，想来应该是封祈曾经用过的玩具吧。
实在是想像不到他把玩着弹弓的模样。
她脑海里浮现一抹画面，封祈身着白色道袍，唇边噙着温和浅笑，手拿弹弓弹射来人，边是干咳边轻声说着抱歉的模样。
太奇怪了。
苏琼光不由笑出了声。
“娘娘很是喜爱陛下赏赐的东西呢。”冬儿低头看了一眼，笑着称赞道：“不过很是精致，想来陛下是用心挑了礼物的。”
苏琼光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若是不出意外，今日这东西就能排上用场。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她起来的太早的缘故，路过长春宫院前时竟然没有再遇到荣昭媛。
昨日苏琼光原是想着晚膳过后来找她联络联络感情，谁成想门口的小宫女微笑着拒绝了她，美其名曰，“娘娘已经休息了，还请善嫔改日再来。”
她倒是不知道荣昭媛这么早就睡下了，只怕是觉得不愿搭理她这个惹祸精吧。
苏琼光暗暗感慨，又少了一个让她狐假虎威的主。
来日方长，这长春宫就这么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她也不至于躲着她不是。
再次出发去往凤仪宫的路上倒是顺畅许多，只是一路上总有宫人们隔着老远打量她，便是有宫妃远远瞧见了她也觉得晦气立马绕道了。
如今这一路朱红墙琉璃瓦矗立的宫道只有她们一行人，这样的牌面倒是不常有，苏琼光于是就走走停停，时常因为路过了某个石狮子或者是哪个宫殿门口便停住了脚步。
只可惜就算冬儿不管她，旁人也早有防备。
但凡她停住的宫殿前立马就会出现几个小宫女在一旁虎视眈眈，于是这一路虽是慢了些倒也无事发生。
她路过静秋阁时也停下了脚步，此处位于皇宫西侧，按理说她去凤仪宫的路上不应该路过此处，只是她跟着冬儿走走停停，直到再次在一座宫门口停下来，方才发现是周婕妤的静秋阁。
即使是站在宫门外也依旧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想来周婕妤如今保胎怕也是十分辛苦。
门口守着的小宫女看到她时如临大敌，不一会儿又来了三个小宫女站在她身侧，几人惊疑地盯着她们，行礼问安后仍有些心有余悸，“不知善嫔娘娘可是有事？”
说话的小宫女声音有些抖，看着她时活像她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倒是她身后的小宫女眼神不错，犀利狠辣，她十分喜欢。
宫门里冷冷清清，想来主人是已经离开了。
见状，苏琼光冲着她们几人微微一笑，看着她们汗毛炸立的模样踱步离去。
之后的路途就顺利许多，在冬儿的指引下，她一路顺畅来到了凤仪宫。
今日的皇后气色不错，听闻昨日陛下和皇后一起在慈宁宫给太后侍疾，其后陛下就留在了皇后宫中过夜。
想来沈皇后对封祈是有真心喜欢的，若不是如此，她那样骄傲强势的人也不会为了封祈而故作贤惠温柔，只为了讨封祈的喜欢。
可瞧着沈皇后如今春光满面的模样，谁又能说她此刻不幸福呢？
苏琼光跟着冬儿被领到座位上。
她今日倒是不用站在最后了，而且终于有了一个位子坐，刚好就在赵嫔的上首。
赵嫔瞧见她时，心里都快怄死了，只是碍于面子方才没有表露出来，却也半分没给她行礼的意思。
苏琼光倒也不在乎，今日冬儿做了万全的打算，此刻她腰里的荷包深处正放着几个杏子干，酸酸甜甜极其可口。
她正沉迷在吃果干的快乐上，半分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许是她这幅模样过于讨人嫌了，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主动将话茬往她身上挑。
“善嫔可是今日没吃早膳么？怎到了皇后宫里也吃个不停呢。”
真是说来就来啊，她正愁今天的KPI没法完成呢。
苏琼光打眼看过去，是个有异域风情的美人，不是很眼熟，似乎是姚昭仪？
只见她正用帕子捂着嘴唇，娇笑声不绝于耳，“差点忘记了，善嫔脑子不太好使，怕是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一时间，讥笑声从四处响起。
这一屋子的女人笑点都有点低啊。
她继续啃着杏子干，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姚昭仪，嘴唇上下翻动，吐出三个字。
“坏女人。”
笑声戛然而止，没人想到这疯子竟然还会当场反驳。
“你说什么？！大胆善嫔，你竟敢辱骂本宫！”姚昭仪一脸不可置信盯着她，除了嫣妃，从不曾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辱她。
“坏女人。”
苏琼光手里拿着果子，声音更大了些。
“嗤。”只听上首嫣妃传来一声冷笑。
虽是不曾多说什么，姚昭仪只觉得面色发烫，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她不如嫣妃般有底气，于是盈盈下拜在皇后面前，哭诉道：“娘娘可听见了，如今当众被善嫔欺辱，宫里可是向来注重礼仪规矩，臣妾人微言轻，虽是外邦之女，可到底是从二品昭仪，求娘娘给臣妾做主。”
“好了，你先起来吧。”
沈皇后一脸好笑的看着她，“你怎的也和善嫔一般见识，她如今病着，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甚清楚，你让本宫如何处置了她？”
还不待姚昭仪回话，沈皇后继续说道：“若不是你故意拿善嫔开的玩笑，她又岂会误解了你的意思，冒犯了你？”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陛下怜惜善嫔年幼可怜，本宫瞧着她也是个性子纯善的，自是知道善嫔是带病在身，往后你们便多注意着些。”
话里话外竟然如此偏袒？！
嫣妃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果然被奶妈说中了，这疯狗就是皇后的人。
周嫔隐在衣袖里的手指默默攒成拳头，指尖狠狠扣进掌心，留下一道血痕。
便是荣昭媛也好奇地朝她的位置看了几眼，忍不住好奇为什么皇后会如此维护一个疯子。
不止是众位妃嫔惊呆了，连苏琼光本人也惊了。
所以封祈昨天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姚昭仪红着一双眼睛，憋闷着一口气回坐在位置上。
此时她方才发觉善嫔痴痴地看着她不说话，半晌冲着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姚昭仪心里又是一阵气恼。
怎的她疯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么？凭什么？这种疯子就应该放在草原上去喂狼！
沈皇后只当没看见姚昭仪的委屈，只要不发生什么明面上的冲突，她都不会管。
沈皇后有自己的关注对象，于是她将目光放在离她不远的周嫔身上，“你今日怎的来了，太医不是说要每日躺着安养么？”
周婕妤起身盈盈一拜，态度谦逊至极，“礼不可废，臣妾身为后妃理应给皇后娘娘请安，便是娘娘疼惜妾，妾也不应恃宠而骄，忘了规矩。”
沈皇后轻笑着看向她说：“本宫身为皇后，理应看顾众人，你如今身怀有孕，本宫多疼你些也是应该的。”
周婕妤面色不变，“多谢娘娘宠爱，娘娘宠爱嫔妾之心后宫皆知，昨日送去的赏赐险些将整个静秋阁的院子摆满了，妾实在是看花了眼，不知如何感激娘娘才是。”
周婕妤今日对皇后多有奉承，可是皇后还是那副温和贤惠地笑容对待她。
“说起来你如今已是婕妤，也该是另寻一处宫殿了。”
沈皇后看向她的肚子继续说道：“只是如今你胎像不稳，若是贸然迁宫对孩子多有不妥，如今还住在云华宫偏殿，倒是委屈你了。”
周婕妤面上有些不好，仍是浅笑着回复：“妾明白的，多谢娘娘。”
身为从三品，却仍是住在偏殿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孕妇又素来多虑多思，只怕往后周婕妤的日子不太好过。
倒是今日的嫣妃一反常态不怎么开口，往日里她就像是极易被点燃的炮仗一般，有她在时可谓是极其热闹，今日倒是冷清许多，让众位妃嫔颇有些不习惯。
于是荣昭媛便问她，“嫣妃姐姐昨日可是没有休息好？怎的瞧着气色不大好？”
嫣妃瞪了她一眼，她算是发现了，这小丫头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是昨日挤兑她几句，今日便要找回场子来。
话里话外不过是她平日里都好好的，偏偏是皇后侍寝的那日她便睡不好，难免有些妒忌皇后之意。
可嫣妃自然是没有的，这脏水也别想往她身上泼。
“可怜见的，荣昭媛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了，若是不行就请太医院的太医提前看看吧，别没的整日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荣昭媛不为所动，反倒是轻笑起来，“难得，竟是不知姐姐是这般夸耀自己的，想来若是姐姐是君子，那我等便皆是自愧不如了。”
嫣妃自幼不爱读书识字，往日里也多喜欢焚香插花些，可即使不爱读书，自幼也是请了夫子教导的，于是她道：“不及荣昭媛自幼长在深宫，与陛下青梅竹马，想来也是文采斐然的了，只是素来只听闻荣昭媛舞艺出众，竟是姐姐孤陋寡闻了。”
此刻荣昭媛笑容落了下来，她当时献舞时是如何羞耻，自然不愿听旁人提及。
皇后也不太乐意提及此事，于是张口说道：“好了，自家姐妹，不必如此争锋相对，整日里吵吵闹闹的，本宫听得都要头疼了。”
嫣妃不再说话，她今日本就不想多说，是荣昭媛非要招惹她，凭什么要让着她说话。
可到底是被兰姑姑教训过了，今日倒是稳重了些，“臣妾明白，身为姐姐，自然是要大度一些，往后啊，荣昭媛也需谨言慎行些，既然已是宫妃便不可再如以往般没大没小了。”
此番嫣妃竟然长进不少啊，不仅言语里更是对荣昭媛一番教导，甚至暗指荣昭媛入宫一事不光彩，想必荣昭媛心里怕是要气急了吧。
期间苏姝和静默不语，并未参与任何的言语交锋，稳稳坐在上首不动如山，眼神半分没有朝着苏琼光的位置看去。
如此倒是有人难免嘀咕起这对奇特的姐妹来。
可昨日善嫔实在太过强悍，今日又得了皇后的偏袒，若是惹得善嫔犯了疯病，只怕只有闷声吃黄连的份，故而只在心里嘀咕几句。
请安结束后，众人依次散去。
苏琼光惦记着今日带头嘲笑了她的姚昭仪，于是一路跟在她们一行人身后，旁人瞧见这瘟神都早早避开了，只姚昭仪仍在生闷气半分没有留意。
只听身旁宫女一阵哀嚎，紧接着就瞧见她抱着手臂惊呼道：“来人，保护娘娘，有刺客！
只听一声爆笑声从后方传来，姚昭仪转头看去，目眦尽裂。
那贱人正是善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