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变得悠闲而缓慢。

    天空中间或几朵软绵的云朵飘过，苏琼光坐在高楼之上，学着封祈的样子凝望着远处那片红色楼宇和寂静林海。

    此刻她的心情慢慢变得沉静起来，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制约重新回到了那些同他相伴的时光。

    在他身边，她无需任何掩饰，心之所想，口即言之。

    封祈从未对她的任意妄为显露过半丝不悦，即使是她偶然说出些离经叛道的话来，他也总是带着一丝柔和的笑容，轻声道：“没想到琼光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假装生气地扑进他的怀里，故作威胁地问：“怎的，这样你便不喜欢了？”

    封祈只是轻轻摇头，目光里带着醉人的宠溺，轻吻着她的额头说道：“不，我反而感觉惊喜，你愿意将这些真实的一面袒露给我看。”

    他总是这样，虽不多言，可总是静静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并不愚蠢，却对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给予过分的纵容。

    苏琼光承认，她虽算不上多么聪明，可来到异世时也是心有防备的。

    然而在他无节制的放纵之下，她发现自己无论做的局多么拙劣，他总是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这份毫无保留的偏爱，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沉醉在他为她编制的梦里，迷失了方向。

    甚至连系统都不禁评价，她的新手任务简单得近乎儿戏。

    可现实却是，最甜蜜的东西往往是裹着糖粒的刀子，刀刀入血，寸寸剜心。

    她的双脚慢慢停止了摆动，几次深呼吸后，冷冽的空气如潮水般涌入胸腔，那是一阵阵刺骨入肺的寒意，刺激着她几乎落下泪来，但她紧紧咬住了颊侧的一圈软肉，强行忍了下来。

    片刻之后，苏琼光的视线落在身旁的男子身上，封祈仍是一副悠闲的慵懒模样，此刻斜椅在雕栏处，白衣如雪，清冷绝艳，便是那初绽的花枝在他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了几分。

    她似乎心有所动，慢慢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着，动作轻柔仿若落叶触碰宁静的湖面，生怕惊扰了湖面静栖的仙人。

    封祈觉察到了她的动作，只是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神情波澜不惊，仿佛她的接近于他而言不足为奇。

    于是，苏琼光越发大胆起来，直至与他并肩而坐，隔着衣物紧紧相触，她的衣裙轻拂过他的手背，两人的衣角在不经意间重叠在一处，方才停住了动作。

    许是因为高处冷清，许是他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封祈并未阻止她，继续闭目养神。

    她慢慢靠近他，越是细看他色如春晓之花的美貌，心中的欢喜越是难以控制，忍不住偷笑起来。

    她似乎不太明白自己这份莫名激动的心情，双手捂着胸口，眼里带着困惑问道：“阿祈，你是妖怪么？”

    嗯？

    他睁开眼疑惑地看向她。

    却见她脸颊染上了一层红晕，目光有些呆滞得看着他的面庞，眼里闪烁着湿漉漉的光芒，“我，我这里跳得好快。”

    “一看到阿祈，这里就咚咚响。”她的声音仍带着不解，脸颊两侧的红晕却越来越深，像是秋日里熟透的红柿，倒是有几分可爱的生动。

    “可是阿祈使用了什么妖术吗？”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好奇。

    她的脑瓜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若是旁人，封祈兴许会温柔地回应些似是而非的话。

    可若是她，瞧着她这幅茫然无措的模样，他只想逗弄她几句。

    “是啊，我使了妖术。”

    他挑眉看着她，那双眼睛看向她时神采飞扬，倒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你当如何？”

    她怔愣着看着这一幕，半晌突然讷讷说道：“那，那你不要这么辛苦啦。”

    “一直使用妖术很累的吧，琼光可以一直这样砰砰跳。”

    她的面颊依旧染着淡淡的红霞，但此刻神色却格外认真。

    他诧异地看着她，突然忍不住大笑出声，那一瞬，清冷疏离的男子终于沾染上了些许烟火气，天地黯然失色，只他一人印在她眼中，卓然于世，郎艳独绝。

    “哈哈哈，你倒是有趣的紧。”

    他边笑边说着，眼角几乎要笑出泪来，“真是捡到个宝贝。”

    苏琼光只能傻傻的看着他，跟着他一起傻笑，“宝贝，我是阿祈的宝贝。”

    她的眼里亮晶晶的，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阿祈也是琼光的宝贝。”

    “我，我喜欢阿祈，”她眼睛直直地落在他身上，眼里倒映着大片的墨色林海与宁静湖泊，独独他矗立在这小小世界的中心，封祈听到她认真说着，“琼光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阿祈以后每天都这么开心好不好。”

    他的笑容逐渐从唇角褪去，目光缓缓从她身上移开，转而再次投向不远方那抹红色高墙。

    “你喜欢我？”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不再似方才清越。

    苏琼光茫然地看着他，“是啊，我喜欢阿祈，这个世界上最喜欢阿祈了。”

    封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因为我长得好看？”

    她连忙点点头，言语里满是喜悦，“是啊，阿祈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我最喜欢阿祈了。”

    意思是因为你好看，所以我才喜欢你。

    他嗤笑一声，摇摇头说道：“不，那不是喜欢。你不过是被这副皮囊蛊惑罢了，”他眼睛看着那处高高的宫墙，声音有些飘忽不定，“若是这副皮囊坏了，你也就不喜欢我了。”

    “才不是！”

    苏琼光的声音突然拔高，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伸出双手，轻轻捧着封祈有些冰凉的脸颊，四目相对之时，他双目仍带着一丝震惊，苏琼光丝毫不怕，轻柔而坚定地捧起他的脸，迫使他的视线从远方的红墙落到她身上。

    “阿祈就是阿祈，漂亮的是，不漂亮的也是。”

    封祈皱眉看着她，此刻她的手是暖的，与他素来的虚与委蛇不同，她总是直白的过于愚蠢。

    “琼光永远都记得阿祈。”

    那是一种柔软的，亲昵的触感，肌肤相接之处带着莫名的轻微的痒。

    “琼光最喜欢阿祈了。”

    她言之凿凿，似乎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而她也这样坚定的认为着。

    他的视线里，女子脸上仍然泛着绯红，像是第一次发现极其喜爱的玩具后正吵闹着一定要拿到的幼童，固执地向身边之人宣告着她的喜爱。

    原是如此。

    本就是如此。

    可这片刻的喜悦是真的。

    她远比他曾经的那些宠物带给他更多的惊喜。

    封祈看向她的目光柔和起来，也不枉费他在皇后面前替她说的一番话。

    他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头发，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而她则像一只乖顺的幼猫，依恋地在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若是幸运，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红色宫墙，那里在晴空之下越发显得煊赫庄严。

    若是幸运，他便给予这只宠物最高的荣宠。

    人生在世，便是帝王也颇受牵制，可他愿意给她哪怕是他也无法拥有的自由与放纵。

    若是她能随心所欲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许对他而言，也是另一种补偿吧。

    他正看着不远处的高墙沉思着，肩膀处突然传来一丝温暖。

    封祈扭头看去，发现是善嫔已经歪倒在他的颈窝，双目紧闭，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她的额发轻轻散落在他的颈侧，软软的柔顺的触感。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也显得如此乖顺，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既乖巧又可爱。

    或许将她养在身边也不是不行。

    等到冬儿终于找到善嫔时，她正在一处凉亭里趴着安睡，身上还披着一件玄色狐裘。

    冬儿面色微变，轻声轻语唤醒了仍在熟睡中的善嫔，“娘娘怎的在此处睡着了，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她迷茫的四处看了看，“漂亮哥哥呢？”

    果然如此，这段时间善嫔与陛下在一处。

    冬儿沉声回复道：“奴婢不知，只是找到娘娘时，娘娘便已经在此处睡着了。”

    她看着有些失落的善嫔，继续问道：“娘娘怎会和陛下在一处？”

    “我追着小鸟，然后就遇到了漂亮哥哥。”

    她还把手里剩下的糕点给她看，“给漂亮哥哥分享了吃的。”

    “可是他一直在打坐，都不理人。”

    她看起来失落极了。

    冬儿心里过了一圈，好似明白了什么。

    陛下在此处修行，善嫔见陛下不搭理她，就独自趴在此处睡着了。

    想必陛下走时见她仍在睡着，便把狐裘丢给了她。

    虽然陛下本就是温润安和的性子，可似乎对善嫔过于迁就了些。

    她收敛了目光，不再说些什么。

    回到居所时，司礼监的管事太监张兴正领着一群小太监小宫女等在门口，见着二人前来，连忙殷勤地跑了过来。

    “哎呦，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可让奴才好等啊。”

    迎着她疑惑的表情，他脸上讨好的笑容不变，朝着后头挥了挥手，“您已经晋为嫔位，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也该给您补齐了，这不，挑了好些时候总算是还有几个不错的。”

    宫女太监整整齐齐站好了一列，齐声向着她的方向行礼道：“给娘娘请安。”

    张兴谄媚说道：“您瞧瞧看，这几人可还得用，若是不喜欢，奴才再给您安排。”

    冬儿眉头微皱，善嫔虽是晋位可也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她原本以为司礼监会一直拖着，没成想竟然这么快就送了人来。

    这群太监最是见风使舵，若是无利可图根本不会如此殷勤备至，难不成是得了什么招呼？

    苏琼光随意看了眼，点了点头，“好啊，都好，都是陪我玩的么？”

    张兴笑着说：“哎呦，娘娘，这些个人呐，以后都是您的人。您想要他们干什么，他们自然就干什么。陪您玩闹自然也是应该的。”

    她点了点头，突然说道：“那执星呢？他怎么不在啊？”

    张兴脸色微僵，想起来时张督公的嘱托。

    那时督公正逗弄着今日从御兽园新得的雀鸟，看着极其喜爱的模样，“将选好的人给善嫔送去。”

    他漫不经心看着底下跪着的张兴，给笼子里的鸟雀添置了些米粟，“记得尊敬些，切莫冷待了。你可懂得？”

    他忙不迭的点头，临走时却听见督公突然说到，“若是善嫔提到了执星，你就将执星从牢里提出来给她送回去。”

    张兴想着执星如今满身伤痕的模样，实在不明白督公既然要讨好善嫔，为何又要处置了她的贴身宫人，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问道：“若是善嫔没有问及执星，这要如何是好？”

    那时他看见督公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看着他的眼神冰冷至极，心下一凉，只听一阵鸟雀鸣叫，“自然是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张兴自然是知晓善嫔被下牵机令暗杀一事，料想必定是执星任务失利受到了惩罚。

    可如今看却另有隐情。

    具体如何就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揣度的了。

    故而他定了定神，笑着回复道：“哎呦，昨日执星冲撞了贵人，被罚没到了慎刑司去。既然娘娘惦记着他，那奴才便将他给您送回来。”

    “娘娘真是心善，希望执星往后能感念娘娘您的大恩大德才是。”

    留下的这一帮宫人立刻解决了她人手不足的困境，如今她身边多了四个贴身宫女，两个管事太监，另有粗使太监宫女各四人，一时之间，这明春台也热闹起来了。

    趁着冬儿下午出门之时，她也大概了解了这四个宫女的基本情况。

    采薇善药，白薇善医，杜薇善食，葛薇善毒。

    另外两个小太监分别名为有木和有山，倒也都是文武双全，其中有山还会变戏法，唬得她一愣一愣的。

    一整日下午她都窝在院子看着他闹着戏法。

    那是个机灵的小太监，长相敦厚，面上总是带着一副憨傻的笑容，此刻手里正拿着一个帕子，只见他将一块帕子放在那石桌上，不一会那帕子竟然无风而动，直直飞到了她面前。

    “哇，有山你也会妖术么？”她惊疑着看着飘在眼前的帕子。

    不一会儿那帕子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停在她面前的竟是一只通体蓝色的鹦鹉。

    有山憨笑着说道：“奴才可不会什么妖术，不过是精通些戏法罢了。”

    那小鸟转悠了一圈，最后落在有木的肩膀上，抖了抖羽毛，绿豆大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四处乱看。

    “它可真好看，我也想一起玩。”

    “娘娘您看。”有木吹了声口哨，那小胖啾就扇着翅膀落在了善嫔的肩膀上。

    “啊，它真的来和我玩了。”

    她瞪大了眼睛，惊喜地看着肩膀处的小胖鸟。

    “不过是些小把戏，娘娘喜欢便好。”有木笑着说道。

    他本是御兽园的小太监，得幸来到了善嫔身侧，既得到了督公的重用，又清闲不少，不过是陪着一个疯子玩乐而已，何乐而不为。

    他将一个香包递给善嫔，解释道：“娘娘若是想带着它一道出去玩，只要随身携带此物，这鸟儿必定追随。”

    苏琼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它有名字么？”

    有木顿了顿，“未曾有名，若是娘娘喜欢，也可给它起个名字。”

    她惊喜欢呼道，“那就叫蓝宝吧。”

    有木的微笑有些僵硬，也不知道督公知道这个名字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