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凉，这几日过去，遍地的落雪虽是融化了，可空气里仍是难耐的寒意。
她自意图邂逅林昭仪后，总是在每日请安后来一趟这处梅园，也不做别的，就是在这院子寻一枝她觉着最是好看的梅花。
昨日是绿梅，今日她在这处院子里转了好半晌，终于寻着一树玉色垂梅，倒是与别处的梅花格外不同，它静静立在角落，一树一树雪白的花瓣纯洁如玉石般，点缀于一丛丛枯藤似的枝叶之上，其上点点露水晶莹，掩盖在一众烟粉柳绿之后，偏又美静默无声般盛大。
一花一世界，应是如此了吧。
苏琼光眼前一亮，想来她应是会喜欢的。
荣昭媛自从被嫣妃怼过一次后，有好些日子没有去外头玩了。
今日实在是憋闷得慌，三番四次朝着门外望去，却总也瞧不见身影。
“今日那傻子来了吗？”
一侧的宫女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辰请安早就结束了，本宫看她定是躲在哪里玩去了。”
怎么想怎么生气，荣昭媛瞪了一眼门外的方向，愤愤说道：“还是本宫太仁慈了，本宫身为她的主位也不见她来拜会，整日里不知道在胡闹些什么。”
“本宫定要让她好看！”
一侧侍奉的羌笛强忍着唇角的抽搐，自善嫔入住长春宫以来，虽说不是按着时辰来请安，可几乎每日都会来这找娘娘玩，偏偏娘娘就是喜欢看善嫔一步三回头失望离开的模样，次次都不让进，自个儿躲在暗处偷偷看热闹，如今倒是埋怨起善嫔不来拜会了。
眼瞧着自家主子脸上的愤愤不平，羌笛便知道善嫔此番想来是要吃些苦头了。
这边刚说着善嫔，她便自己凑上来了。
门外突然响起一番动静，隐约可以听到善嫔软和的声音，这寂寥的庭院突然多了几分生气。
荣昭媛眼睛一亮，脸上不由浮现一丝顽劣的笑意，“可算是逮着你了。”
这，这不是善嫔自己过来的么？
羌笛不敢说，说了主子也不爱听，只能默默祈祷善嫔今日能顺利度过难关。
“小疯子，你怎的每天都来烦本宫，当心本宫治你的罪。”
荣昭媛几步跨到门口，远远看着善嫔正和她宫门口的小宫女说着话，听见她的声音后，善嫔方才惊喜抬头。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束腰襦裙，怀里抱着一大簇的素阁垂枝白梅，那一丛的梅花自她怀抱里蜿蜒而生，斜斜开向一侧，素色繁复，淑荣绝世，朵朵繁茂摇曳着延至地面，于无声处落地化作一片生机万千。
美人绝世之姿原来是这番模样。
她突然想起曾经读过的一首诗来，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
荣昭媛不由失神一瞬。
“你终于来啦，”苏琼光小步跑向她，怀里落花萦坠满地，让人忍不住想到步步生花的妙语。
眨眼片刻，她已然走出她面前仔细打量着，“你生病可好了么？”
荣昭媛愣了愣，方才想起这几日她因着不想看见嫣妃，于是称病不出，连着好几日都没去皇后那里请安了。
“你管本宫如何，”荣昭媛唇角微微翘起，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怀好意，“本宫今日心情好，带你去玩点好玩的如何？”
虽是这样说，可也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荣昭媛已然打定了主意要给这个小疯子一点教训。
她生来便肆意洒脱，如今善嫔让她心中不快，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好啊好啊。”
苏琼光没错过她脸上的小心思，虽是有些奇怪，但倒也没有感觉到害怕。
其一自然是荣昭媛身上没有恶意，其二便是她如今受皇后保护，没到她落幕的时候，皇后自然不会让她有事。
她将怀里的玉色梅枝递给她，花香芬芳，气息怡人，那一丛梅枝娇嫩素雅仿若自古画而出的远古美人般。
“琼光今天挑了好久才选到的，”她脸上仍带着傻乎乎的笑容，清艳的美人瞬间就化作了憨傻的幼犬，“你瞧，多好看啊，像你一样。”
善嫔不由分说将花枝递到了荣昭媛怀里，不由让她想起她们第一次相遇时，她随手将那一束红梅给了善嫔时的场景。
这小疯子人是傻了，眼光倒是还不错。
荣昭媛勉为其难收下了这一簇梅枝，姑姑向来喜欢梅花，将其好好打理一番送给姑姑她定然喜欢。
礼物是收了，可她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走善嫔。
她这人向来恩怨分明，这会儿善嫔的确是让她高兴了，可方才那骨子糟心劲儿她还没发呢。
“看你这么懂事，走，本宫带你好好玩一趟。”
寿康宫内，此时人声寂寂。
床榻上正卧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她穿着一件宝蓝色妆锻宫袍，其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瑞兽鸾凤，指间戴着镶玉宝石护甲，愈发显得雍容华贵，发间隐隐可见几丝银白，可她面容姣好，皮肤白皙倒是不怎么显得老气，只愈发让人觉得高贵。
此刻她脸上隐隐有几分倦怠之色，闭目几息，方才说道：“你是说继静秋阁猫祸之后，今日有人在周婕妤身上看到了猫妖异象？”
沈皇后坐在一侧，帮着沈太后按捏着手臂，缓缓回复道：“侄女本也是不信的，可那看见异象之人是疯了的善嫔，若说是她要害周婕妤，倒真是有些说不通了。”
沈太后也听闻过善嫔的做派，虽是不喜，可到底这后宫如今是宁微执掌，她愿意留着那便留着，左不过是个疯傻了的，倒是比旁的人还能安心些。
“可有人教她这么说？”沈太后沉声问着。
沈宁微摇摇头，“绝无可能，侄女派去的人天天跟在她身边，她从未与人结交。”
“你觉得是如何？”沈太后看着她问道。
“侄女觉着实在害怕，昨日静秋阁动静那么大，本想着是有人故意陷害，可谁成想今日派了张德安去仔细探查，却了愣是半分线索也没有，如此便是诡异了。今日善嫔竟然在周婕妤身上看见了黑猫，这就更是诡异至极了。侄女觉着，难不成是年末雪灾之时百姓无辜枉死后化作了邪祟，趁着龙气不稳之时，为祸皇宫？”
沈太后心头一颤，这事说中了她的心病，此刻也顾不得想那些子阴谋诡计了，只招呼着一侧的宫人道：“去崇玄宫请正清道长来。”
沈宁微低头隐住唇畔的微笑，此番便是成了一半了。
“姑姑，其实侄女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沈太后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虽说周婕妤身上疑点重重，可这善嫔竟然能看到异象，也甚是诡异啊。”
眼看着沈太后眉头紧皱，面上露出不悦来，沈宁微继续说道：“稳妥起见，侄女想着莫不是劳烦正清道长给那善嫔也瞧上一瞧，这样也可安心些。”
倒是这个理，若周婕妤是个妖孽，那能看到妖孽的善嫔也好不到哪去。
“准了。”
期间两人又聊了些家中趣事，总算是让沈太后再次喜笑颜开起来。
外间突然响起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沈宁微伺候着沈太后穿好衣物方才去到正殿外间。
为首之人鹤发松姿，虽是垂垂老矣，周身却萦绕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气度，身上正穿着一件红绸降衣，其上金丝彩线细致绣画着玉罗萧台，周身绣着二十八星宿图案，边缘处黑绸上两只蟠龙正围绕着一副八卦阵法，庄严华美，望之令人心生敬仰。
这人便是崇玄宫的正清道长。
他身后跟着几个弟子，皆是降衣加身，想来宫人去禀报时崇玄宫正在上表祈福。
沈宁微搀扶着沈太后坐下，不待正清道长行礼，沈太后早已嘱咐宫人将几位道长奉至上座。
沈宁微冷眼看着，人人都说封祈迷信道家，对正清道长更是推崇至极，可她瞧着这宫里最是迷信正清道长的人分明是她姑姑。
不论多少次，沈宁微看着这些字穿着道袍的道士们总是觉着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倒不是说她觉着他们是骗子，只是她总是觉得崇玄宫虚虚实实看不清楚，放任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教派放在皇宫里头，虽是有重兵把守，可她依旧觉着不妥。
偏生封祈和沈太后都觉着没有什么。
她不由抚上小腹，等等，再等等。
此时出手为时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