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正清真人,想必来时宫人已经将事情详细告知了。”沈太后依靠在软垫之上,神情略显忧虑,“这几日宫里异象频发,依真人之见,可是有妖人作祟?”

    正清道长端坐于座椅之上,虽是垂垂老矣,眉目却仍是清明,只听他缓缓开口道:“天道莫测,人道亦然,自古虽是有观星之术以推演天下之势,可天机瞬息万变,斗转星移,世事无常。只是依贫道愚见,如今皇宫之内龙气虽弱,但也并无邪煞之气,想来应是无甚大碍。”

    沈太后心中稍安,转念一想,便又猜到了今日之事想必又是后宫争斗惹出来的。

    宁微到底年纪太小,有时也有顾虑不到的地方。

    只是略微想想,沈太后便知道症结所在,她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这些日子老是有人在哀家身边抱怨说善嫔乖张无礼,任性妄为,今日也叫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沈宁微眉心微皱,她自然知道太后对善嫔的不喜,只是此时倒也不便再说些什么。

    待她来时,且看这群崇玄宫的人怎么说。

    此时的苏琼光正在被荣昭媛忽悠着当靶子使。

    “高点,再高点。”

    “唔,这样呢?”

    她被蒙着眼睛,垫起脚尖努力将手上的苹果举的更高一些。

    “勉勉强强吧,”荣昭媛脸上带着调笑,单手拿着弩箭朝着她的方向眯眼观察了一会儿,“不行啊,手上的苹果要放在脑袋上。”

    “啊,是这样么?”

    她点着脚尖,双手扶着一小颗苹果放在发顶,“这样可以么?”

    没有听到对面的人说话,她只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下一瞬,手心的苹果就被什么东西穿透了。

    她连忙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摘了下来,那颗苹果被一只短箭穿堂而过,她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欣赏,从来不知道荣昭媛还有这番功夫,当真是令人羡慕。

    “你可真厉害,”她抱着苹果一路小跑着到荣昭媛身旁,“能不能教教琼光啊,琼光也想做大侠。”

    荣昭媛正摆弄着手里的弓弩,此刻脸上说不出的神气,这幅志得意满的样子看着还有些可爱。

    “你?你可不行。”

    她上下打量着善嫔,“就你这静不下的性子,可别来祸害我了。”

    虽是这么说,可她脸上全是那种“快来求我”的得意劲儿,余光也一直在偷偷瞥向她,当真是小孩子一样。

    “求求你,求求你。”

    苏琼光能怎么样,当然是满足她啊。

    “琼光一定是个好徒弟。”

    她身姿高挑,在一众宫妃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模样,此时巴拉着荣昭媛的袖子看起来有些奇怪,于是她开始学着之前封祈逗弄她的模样开始逗弄荣昭媛。

    她素手挑起荣昭媛的鬓发,在她震惊的视线里将额头旁的鬓发轻轻揉乱,明明恶劣至极,却还是眨巴着眼睛故作纯真,“求求你了,收我这个徒弟吧。”

    “你做梦。”

    荣昭媛拍掉她的手,红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她,“不许乱动我的头发听到没有?!”

    “为什么?”

    “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她退后几步,整理起额发,正要说什么,突然兴奋着朝着一处跑去。

    “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来人是一身骑装的封祈。

    他正坐在一匹棕色的骏马之上,一身枣红色的束腰骑服勾勒出精瘦的腰身,以同色发带将长发扎起一个高马尾,举手投足之间皆是率性风流。

    素日里飘逸闲适的打扮骤然换做了一身利落干练的衣服,倒是比平日里还要抓眼些。

    他似乎已经看到她们有一会儿了,此刻倒也不意外,只是翻身下马时仍会有几丝不易察觉的轻咳声,“咳咳,熹月已经许久不碰‘惊蛰’了,今日看着你又重新执起,倒是难得。”

    荣昭媛面上仍带着些许羞怯,看着手里的弩箭眼里露出一丝留恋来,“本以为会荒废了呢,没成想拿到手里才知我错过了多少。”

    “不怕母亲念叨你了?”封祈眼眉弯弯,倒是比往日唇畔浅笑真诚许多。

    “姑姑常年久居福寿宫,从不外出,只要哥哥不说就是了。”

    苏琼光不曾见过他们相处的模样,此刻看着两人,倒是有几分信了上辈子封祈对她所说的“她只是我的妹妹”的发言。

    他们二人虽是亲昵,可神情坦荡,没有半分暧昧的气息。

    她以往拥有系统,心高气傲,素来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如此错过了许多她不曾注意的细节。

    这样意气风发的荣昭媛,上辈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销声匿迹了呢?

    她试图去想起来什么,间或有些模糊的影子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无论如何看不清楚。

    她捂住额头,脑海深处又开始了隐隐的痛苦。

    不行,需要做点什么。

    她朝着二人方向跑去,因为疼痛视线开始模糊,竟然一时不察踩到石头瞬间摔在了草地上。

    因着这几日的落雪消融,整个猎苑的草地都是松软又泥泞。

    她趴在泥巴里,手里是黏腻土腥味的湿草,不用去看,身上的衣服必然也是惨兮兮的。

    “嗤,你怎么这么笨啊,走个路都会摔跤。”

    看她趴在地上也不起来,荣昭媛连忙跑过去查看,“喂,不是摔傻了吧。”

    她身后封祈也缓缓踱步而来,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趴在泥坑里的女子,也不开口。

    他自是知道她每日都是干了些什么,更是知道她今日脱口而出的骇人之语,想到这里,他面色不由变得冷凝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也不似往日般温和。

    好半晌,苏琼光才从把脸从地上抬起来,只见她半边脸上沾着泥点子,眼圈还有些红红的,开口说话时颇为委屈,“呜,琼光身上脏脏的,琼光不好看了。”

    荣昭媛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由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你好蠢。”

    她撇撇嘴,显然更加委屈了,努力睁着眼睛强忍着不要眼泪掉下来,眼圈更是红了,“你笑我,我们是朋友,你,你不能笑我。”

    她瞪着荣昭媛,明明是凶巴巴的表情,可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和沙哑的嗓音都让人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哈,这下更蠢了。”

    荣昭媛笑得前仰后合。

    显然她这番肆意的笑闹让故作坚强的善嫔破防了,只见她抽抽鼻子,瞬间开始大哭起来,“呜呜呜,你,不和你玩了。”

    “哈哈哈,凭什么你说不玩就不玩,我偏要玩。”

    善嫔哭得更大声了,荣昭媛在一旁笑得欢快。

    两相加起来简直是魔音贯耳,便是封祈再如何平心静气,也不得不上前劝上一劝,“罢了罢了,她不过是喜欢和你玩而已,别再闹了。”

    他并没明说是谁,可两人都听的清楚。

    “真的?”

    “谁喜欢和她玩?”

    二人同时开口,不由都愣了愣,对视一眼后,又互相嫌弃地扭过头去。

    “琼光才不喜欢她。”

    “我才不稀罕和小孩玩。”

    这话一出,两人又是怒目而对。

    阻止这场纠纷的,是前来寻找善嫔的寿康宫宫女。

    “参见陛下,参见荣昭媛,太后有旨宣善嫔觐见。”那青色衣衫的宫女低声说着。

    封祈与荣昭媛对视一眼,荣昭媛上前一步开口道:“善嫔身患恶疾,娘娘为何要召见善嫔?”

    那小宫女眉眼低垂看着脚尖处的位置,轻轻说着:“这奴婢便不知了,只是听从太后娘娘的命令罢了。”

    荣昭媛顿了顿,看着还一无所知的善嫔正要说些什么,只听一旁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朕今日还没去拜见母后,既然如此,便一道过去吧。”

    “哥哥......”

    封祈对她浅浅一笑,“今日天凉,熹月也早些回吧。”

    这么一打岔,善嫔早忘记了刚才摔倒的羞耻,只是视线来回落在几人身上,神情颇为好奇。

    没人提起给善嫔换衣服的话头来,善嫔自己也忘记了衣服脏了的事实,如此便大摇大摆的在寿康宫宫女的带领下跟着御驾一齐赶到沈太后处。

    一路上不断有人暗自打量,看这样子,是沈太后要出手教训这死丫头了。

    “还是得沈太后出面啊,皇后不也得听太后的。”徐昭仪坐在轿撵上幸灾乐祸,“且看着吧,沈太后素来手段狠辣,这回她可跑不了了。”

    身侧的侍女见状奉承道:“这宫里的主子们也都被善嫔折腾得没了脾气,也只有娘娘您有法子料理了她,改日啊,她们可都得感激您呢。”

    徐昭仪嗤笑道:“本宫可不需要旁人的感激,就凭那些人也配本宫搭手?”

    自知说话不当,小宫女连声谢罪。

    徐昭仪看着她就倒胃口,“停停停,看见这幅样子就烦。若不是塔亚生病了,真是懒得带你们出来丢人现眼,回宫!”

    这一路上苏琼光没使什么幺蛾子,只是安静跟在御驾之后。

    冬儿一直跟在她身侧,瞧着她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拿出帕子边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泥土,边轻声嘱咐着:“娘娘今日去见的是太后娘娘,是这皇宫里最尊贵的人。太后年纪大了,最是讨厌没有规矩的人,娘娘此番过去,须得注意些,切不可再如往日般没大没小了,知道么?”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什么是没大没小?”

    冬儿梗了一下,暗自叹了口气,她如今浑身泥垢,便是站在寿康宫,想必太后娘娘也觉得她脏了宫里的玉石青砖。

    “无事,只需谨记一点,切莫发脾气可好。”

    只要善嫔不是太过分,有皇后娘娘在总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那我回去可以多吃一份糖糕么?”

    这个时候,她还在讨价还价。

    冬儿有些无奈,却也习惯了善嫔的语出惊人,“可以。”

    “好,琼光一定能做到!”

    她们的声音不算大,可一路上的人连喘气都谨小慎微,如此她们二人的言语便被周围人听了个遍。

    封祈默默听了一路,手指不断在步撵上敲击着,看样子这宫女对善嫔很是上心。

    皇后何时待善嫔这般好了?

    有着幕帘的遮挡,他回头默默观察了善嫔一会儿。

    她那身藕粉色的裙子一半都沾着灰色的泥土,整个人更是灰头土脸的,偏偏蹦蹦跳跳开心不已的模样,完全不知道她将要去面对的是如何可怕的人物。

    太后性子狠辣,早年前毒杀先帝妃嫔和皇嗣,便是民间也都有耳闻,更是传至夜止小儿啼哭的程度,善嫔出自长平侯府更是应该知晓才是啊。

    若是善嫔装疯,没有道理表现得如此轻快从容,此刻故意生事逃脱责罚方是上选。

    可若是她装出来这幅轻松的模样,那她可真是太可怕了。

    封祈再次闭上眼睛,且看今日她要如何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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