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

    听到龚太医的答复,沈皇后这才放下心来。

    “无事便好,总归这皇宫里头什么都不缺,只管给善嫔仔细养着,若是哪一日好了也说不准呢。”

    听到沈皇后对善嫔的尤其的偏宠,赵嫔又高兴不起来了。

    有些人当真是运气好。

    她向来自信于自己的才貌,可选秀时硬是被苏琼光压了一头。同一批进宫的新人里,也只有苏琼光是她真正心怀忌惮的。

    从那时起她心里便一直在暗暗和苏琼光较劲,更是立志在入宫后压过苏琼光的风头成为新人里的第一人。

    后来的确没有让她失望,刚入宫第一日那草包美人就被嫣妃处置了。她前脚幸灾乐祸,后脚就见识到了后宫里寂寥的女人们的可怕。

    陛下一心修行,一月里来后宫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那少得可怜的恩宠便如同一滴水滴入了江河般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她刚被召幸的当日,正待她心怀忐忑的在寝宫里等待时却被告知陛下在御花园外偶遇姚昭仪后去了启祥宫。

    她成了整个后宫的笑话。

    如此她方才发现了,在这后宫里她不再是尊贵的尚书嫡女,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赵嫔,是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可怜人罢了。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她盯着一旁仍在看着空气傻笑的善嫔心中的嫉妒却怎么也止不住。

    若是她也能被皇后看中,何至于在后宫里孤立无援,与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低阶妃嫔每日互称姐妹。

    为何,到底是为何,宫里那么多美貌的鲜艳的女子,为何皇后独独选择了她?!

    “娘娘心善,有娘娘这番爱护之意,想来善嫔必定是无碍的。”

    漂亮话谁不会说啊,只是沈容华总是比旁人反应快些。

    赵嫔分神向沈容华看去,那是一个螓首蛾眉的江南女子,她眉目浅淡,整个人如同冰山上含苞待放的雪莲般通透清冷。因着母家是来自江南的书香世家,她整个人看着都有一股子淡淡的不近人情的书香气。素日里也是如此,可偏偏不知为何,陛下待她颇有几分恩宠。

    赵嫔对沈容华印象极深,倒不是因为沈容华的受宠,而是因为此人虽然受宠但是位份却算不上多高,屡次遭到嫣妃的奚落打压却次次全身而退。

    她能看出来,这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自然也能看出来沈容华对皇后次次的主动示好。

    如同以往的每次一样,皇后并未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底下莺莺燕燕的妃嫔,再次无视了沈容华的示好。

    赵嫔紧皱眉头,暗自打量着已经重新埋头吃着糕点的善嫔,举止粗俗,言行无状,皇后那样一个心有城府的人如何会对她另眼相待?

    赵嫔仔细盯着她瞧,是了,扪心自问,善嫔的美貌是宫里独一份的,可陛下并不是痴爱美色之徒,陛下虽然御下宽仁,却也清贵自持,必然不会让一个痴傻之人侍寝。

    那是为什么呢?

    赵嫔紧紧盯着专心啃着糕点的善嫔看,许是她的眼神过于专注,愣是引起了已经犯病的善嫔的注意。

    她漂亮的猫儿样的眼睛里是一片纯然,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此刻的情绪,“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你也饿了么?”

    她嘴里还含着糕点,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瞬间灵光闪过赵嫔的脑海,她突然明白了。

    是了,是了,纵然这宫里有再多的美貌的年轻的女子,可又有什么人能入善嫔一般毫无威胁呢。

    她无法获得圣宠,同时没有心眼,皇后宠她就如同在后宫里养着一头人形玉犬。

    赵嫔眼神几经变换,而后慢慢恢复平静。

    她想她知道皇后要什么,她瞬间便豁然开朗,别看眼前的善嫔花团锦簇,可实际上皇后压根没将她当做人看,若真是猫猫狗狗的也就罢了,可人毕竟是人,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不能无事旁人对自个儿的轻贱。

    皇后既然是如此心思,若是将来得了嫡子,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遥想沈氏一家的做派,赵嫔当下便明了了,想来今夜便得给父亲修书一封,这沈家的风光他们怕是指望不上了,还是得另寻他法才是。

    赵嫔可怜地看了善嫔一眼,却见面前的善嫔捏着两块酥皮软糕递过来,她毫不客气地打掉了她越界的手,“本嫔才不需要一个傻子献殷勤。”

    不是,你又在发什么颠?

    苏琼光本就因为服药脑子晕乎乎的,此刻整个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愣在当场。

    眼看着善嫔就要闹了,冬儿眼疾手快地凑上去哄她,拿着牛乳茶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苏琼光不愿在此刻添乱,顺势也就借坡下驴不再理会。

    “今日之事,万不可传扬了出去,周婕妤到底是静秋阁的主子,如今发生如此丑事切莫连累了周婕妤的名声。那些宫人们也都给本宫严加看管,待到他们清醒之后,势必查出事件始末给周婕妤一个清白。”

    今日发生的种种只教沈宁微心中燃着一团火。

    或许自那日周婕妤私自有孕之后,她便一直按捺着这团火。她本可以再忍忍这些敢挑战她皇后权威的人的,可是如今,她的忍让只换来了更加嚣张的对待。

    阖宫下毒,公然□□。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封祈,告诉姑姑,她这个皇后当的不称职,打理不了这小小的后宫,这打的是她这个皇后的脸。

    沈宁微心下冷笑,只怕她们都忘记了。

    她沈氏女向来不是什么好性子的。

    前朝时她姑姑一日屠戮三十宫嫔,被满座文武百官痛骂而面不改色,如今,还不是当今太后?

    沈宁微再次睁开眼时已然是另一幅模样,她唇畔带着浅笑,眉目温和,看着甚至于有几分轻松愉悦,于此时此刻的静秋阁来看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如今她已然看清楚了这出戏台子,可唱戏的角却仍在昏睡着,这戏也便不用再看下去了。

    也不知这周婕妤究竟安排了什么样的戏码,若是不够精彩可如何是好?

    沈宁微的目光淡淡扫过正低头喝茶的几人,眼里扫过冰冷的寒意,眨眼间又瞬间恢复了常态。

    “好了,如今周婕妤还昏睡着,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吧。”

    沈宁微的声音缓缓传来,她的声音沉静,台下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只听她继续说道:“切记,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若是让本宫听到哪些个不长眼的暗自讨论是非,那就让慎刑司的太监们再教教你们规矩!”

    说罢,沈宁微率先带人浩浩荡荡从静秋阁离开。

    妃嫔们面面相觑,而后也不敢在云华宫里多说些什么,也都各自离去了。

    随着众人的离去,这纷乱了一整个上午的静秋阁再次回到了往日里的沉寂。

    旁人确是都离开了,只是那两个婆子还是被留了下来看管着周婕妤,美其名曰如今周婕妤身边无人照看,两人便留下来照顾。

    只是到底周婕妤是如何想的,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今日苏琼光也算是提前享受到了狗腿子的待遇,因为她仍是有些神志不清,担心路上出现意外的皇后便命人用步撵将她给抬了回去。

    这步撵走路时摇摇晃晃的,她本就脑袋晕晕乎乎的,于是更是在步撵一摇一晃的步伐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

    她似乎坠入了一个无法清醒的幻梦里。

    梦里有人对着她说着什么。

    她晕晕沉沉听不清楚,便走到那人身前。

    这才发现,她竟然是在一处荒废的破庙里,天色阴沉,只有一豆月光透过破洞的稻草屋檐照落在面前那面石砌的神像前。

    她再仔细看去,却见那神像前正端正地跪着一个衣衫褴褛之人,他形销骨立,身形瘦弱,一身白衣有些旧了。

    夜色寒凉,他周身围绕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便是如此,他仍旧是虔诚地跪坐在神像之上,双手合十,一长串念珠自他左手处垂落至腕间,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她心里疑惑,双手刚要搭在他的肩上,却感觉周围瞬息变换,似乎有清幽的磬响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刺激着她不断昏沉的脑子。

    有声音在说着什么,可那些话被莫名出现的电流声扰乱了,她什么也听不清楚。

    下一瞬,她就又回到了昭阳宫。

    这里一如往常,那棵巨大的枫树遮天蔽日,日光下蒙荫出一大片阴凉。朱红色的宫墙下鳞次栉比地站着一排排看不清面容的宫人们,他们一个个动作僵硬地站在阴影之下,如同被雕刻而成的木偶。

    穿过系着青纱帐的连廊,她在这座寂静的宫殿里踽踽独行,陪伴着她的只有不知何时燃起的白色宫灯。

    白日里高大伟宏的宫殿在此刻显得幽静的可怕,可这里的一砖一瓦她都在熟悉不过,她忽然有些迷茫,这诡异的场景一时让她生起分不出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只是片刻,一双温热的手便揽过她抱进怀里,耳边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找了许久,你怎的在此处躲懒?说好了今日只陪着我,这般不听话,那我可要罚你了。”

    她抬头看去,那是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清浅双眸。

    那是封祈。

    他换下了素日里的道袍,穿着一件宽松的稠衫,衣摆处绣着青松白鹤,腰间还挂着竹叶香包,虽是不大明显,可他今日应是打扮过了的,面如冠玉,色如春花,宽肩窄腰,却又不会让人觉着文弱,举手投足间倒是副清贵世家公子的模样。

    “怎的不说话?可是恼了我?”

    她感受着他说话时,胸口传来的细微的震颤感,恍惚间才察觉,他竟是将自己抱得这样紧,几乎要将自己融进他的身体里。

    “你,你松开。”

    她试图挣开他。

    可是这人发出一阵轻笑,他妖孽般的脸上全然是放纵的笑意,“不放,便是你当真恼了我,我也不放。”

    他紧紧拥着她的手从她的双臂慢慢滑落,然后与她十指相扣,她听到他几乎喟叹着说道:“琼光,我等了你许久许久。”

    她一愣,挣扎的动作也忘记了,傻傻问道:“等我?等我做什么?”

    他轻笑着用左手再次将她拥入怀里,右手却仍是和她十指纠缠着,他俯下身在她的脸颊和脖颈处不断轻吻着,呼出的热气让她忍不住向后躲。

    “小糊涂鬼,说好了要一起作画,偏偏让我等你许久,如今竟是连这都忘记了,你说该怎么罚你才好。”

    她迷迷糊糊中被他引着走到了居所内,那里正摆放着一副巨大的画卷,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涸,但从人影来看的确是他们两人。

    她脑子不太清楚,看着这副二人并肩而立在于松林踱步的画微微出神,半晌才开口:“骗子,说好了要等我,怎么你都已经画好了呀。”

    她虽是这么说着,却也能看出来这幅画是精心画了许久的,那里面的她简直栩栩如生,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便是她自己见了都有几分恍惚。

    不知为何,封祈握着她的手忽然微微颤抖,再开口时声音已然带了几分沙哑,像是经受了某些难以承受的伤痛。

    “不,还没有。”

    他的声音逐渐模糊,昏暗的宫灯带来了些微光亮慢慢远去,无边无际的黑暗朝着她扑面而来,她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吞噬殆尽。

    等到再次睁眼时,她脑袋仍然昏昏沉沉,伴随着额角钻心的疼痛,她隐约看到她身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背着光,身后是窗棂旁那一大束她从梅园采回来的大枝红夭垂梅。他身影将背后的昏黄日光都暖化作一圈圈光束,在光晕里,他的身影都变得不甚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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