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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乱(一)

    福鸾殿里,花房的管事特意命人送来了新培育的花枝,其中有一丛龙间紫最是好看。那一株芍药开得极好,花瓣硕大而丰满,花瓣层层叠叠,开得华贵繁茂,如云似霞。

    嫣妃欣喜不已,捧着那束龙间紫笑得开怀,冲着那小太监说道:“告诉张公公,他是个好的,本宫记着呢。”

    说罢看了眼身旁侍候的秋岚,秋岚应声上前,迎着小太监走到外间,边走边说道:“今日送的花娘娘很是欢喜,且跟着我去领赏去吧。”

    “快将那尊芙蓉粉琉璃瓶拿来。”嫣妃抱着那株龙间紫爱不释手,从芳雨捧着的水盆里随手淋了些水撒上去,水滴落在

    柔和的花瓣上更显几分娇柔,嫣妃满意不已。

    看着嫣妃心情甚好,兰姑姑问道:“眼瞧着今日静秋阁那事闹的不小,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嫣妃正摆弄着花枝,说话颇有些漫不经心,“总不过是她倒霉,着了旁人的道。若换做是本宫,宫里出了这样的丑事,早找了根绳子吊死在梁下了,哪儿还有脸活着,也就是她脸皮子厚,只当做不知。你且瞧着吧,她明日里定是要哭上一哭了。”

    兰姑姑总觉得心里不安,问道:“娘娘,今日外面的动静可不小,便是晚膳时分还能听到隔壁宫里在抓人呢。”

    福鸾殿隔壁是瑶光宫,瑶光宫住着三位嫔妃,也不知是不是主位旬婕妤教育有方,几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闷葫芦。

    嫣妃面上带着嘲弄,剪掉一侧多余的枝叶,“那又如何,便是将旬婕妤都抓去了又与本宫何干,总归不是本宫做的。也不知皇后到底发什么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怕扰了两位太后的清净。”

    话是这么说,兰姑姑总是觉着心慌,“娘娘,前些日子那事儿.......”

    嫣妃将一枝雪柳点缀在龙间紫的一侧,左右瞧了瞧,剪掉多余的部分,又摆弄到满意的角度,方才分神用余光瞟了眼兰姑姑,“便是查到了又如何,左不过本宫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底下人的私交,只因为这个难不成就要定本宫的罪不成?”

    想起前些日子周婕妤那心高气傲的表情,嫣妃就觉得好笑,“不过是一个揣着蛋的母鸡,真当自己成凤凰了?既然看不上我们威远侯府的门第,那就看她自己能走出什么样的路来。低贱之人,也配和本宫叫嚣,当真是愚不可及。”

    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小太监跑来通传,“娘娘,沈容华求见。”

    嫣妃挑眉,带着几分兴味,“她来做什么?不怕本宫找她麻烦了?”

    总归来者是客,到底是将人请了进来。

    沈容华礼数周全,“给嫣妃姐姐请安。”

    半晌不同嫣妃叫起,沈容华也不恼,搭着身边绿蕊的手径自起身。

    嫣妃打理着手上的龙间紫,声音波澜不惊,“本宫还未叫起,沈容华自个儿就起来了,可见沈容华礼数好得很啊。”

    沈容华笑意不见,只是看着嫣妃面前的花夸道:“姐姐当真是心灵手巧,若不是妹妹突然来访,竟不知姐姐花艺如此出众,当真是让妹妹自愧不如。”

    她这话说得颇为谦虚,嫣妃听得也舒心,难得给了她好脸色,“那是自然,你且有的学呢。大晚上的你不远万里来找本宫到底所为何事?”

    沈容华朝着四周看了看,笑而不语。

    嫣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后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只留着兰姑姑在身旁伺候就行。”

    一众宫女鱼贯而出,瞄了眼正面对面坐下的两位娘娘,本就想着找机会出来的芳雨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时方才戌时三刻,趁着众人不注意之时,从福鸾殿悄悄溜出了一个模样瘦弱的小宫女。

    夜色朦胧,不断有来往的巡逻宫人走动。

    她越过不同人的眼线,只身前往到了梅林深处。

    直到到了一树开得正旺盛的红夭垂梅下刚才停下,左右看了看,她蹲在不远处小声叫着,“咕咕,咕咕......”

    半晌,只听几声猫叫声,“喵,喵......”

    一个身影从树后慢慢出现,她凑近过去,那女子等在树后的女子正是梧桐。

    “梧桐姐姐,你怎么约我到这里来?”她还有些害怕,嫣妃的性子旁人不知,她们自然是知晓的,若是被发现了,只怕又是一顿毒打。

    梧桐拉着她到角落躲在树后轻声说着,“好妹妹,看在我们曾共处的份上,姐姐我是来救你一命的。”

    芳雨懵了,“什么,什么意思。”

    梧桐小声说道:“莫要多问,”她左右看了看,四下昏暗,只有风吹过后草木微微的沙沙声,“今日你可曾发现屋里多了什么东西?”

    芳雨一时更茫然了,可是看着梧桐脸上焦急的模样,还是不由自主回想起来。

    今日自从静秋阁回来后,主子就一直心情不错,午膳时更是因着小厨房的菜色不错给了赏赐,旁的倒是也没了什么。

    于是,芳雨摇了摇头,“并无不同啊。”

    梧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只你这性子,怕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呢。”

    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冲着芳雨耳语几番,看着她震惊的表情,梧桐没有多说什么,“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到底如何我也不知,具体如何你且自行考量吧。”

    “姐姐,你等等......”芳雨急切拉着她,却被梧桐慌神躲过去。

    “你小声些,不过是看在往日情谊,我真的不能多待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梧桐急切离去。

    ——

    静秋阁内,周婕妤醒来时,身边的宫人一个也不见,只有两个面生的老妈子。

    “你们是谁,伺候本宫的太监宫女呢?”她到底是身子弱,再加上突然服药,愣是昏迷了大半日,便是醒了,脑子里也是昏昏沉沉的,意识仍然有几分不大清醒。

    “禀娘娘,静秋阁的宫女太监不尊宫规,如今已经被罚没到慎刑司了,想来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既然是皇后身边的老妈子,自然也知道了皇后的态度,如今皇后虽然并未对周婕妤下手,可她今日这副棋局当真是惹怒了皇后,将她身边的宫人全部发往慎刑司便是她给她的一个小小惩戒。

    “什么?怎么会如此?不,我要见娘娘,让我见娘娘!”

    周婕妤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昏沉的脑袋猛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又重重跌回床铺中,好在有厚实的被褥垫在身下,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两个嬷嬷也不管她,只是沉声说着:“娘娘还请看顾好自个儿要紧,那些子宫人自己做出些下贱的不要脸的事来,便是娘娘去求情也是无用的。娘娘还是不要在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了,还是多想想往后吧。”

    “什么?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虽是知晓些离魂散的功效,也的确有心为自己正名,可到底不知这离魂散用后会出现什么情况。

    “这,奴婢可不敢说啊。”嬷嬷们假模假样地推诿着。

    “说!快说!”也不知是不是那药的作用,周婕妤脾气也越发狂躁起来。

    “今日娘娘携众人妃嫔来静秋阁时,竟看到静秋阁院子里的宫人们衣衫不整,赤身裸体地大肆行苟且之事,这满后宫的眼睛可都是看见了啊。娘娘,实在不是皇后娘娘心狠,实在是那些人太龌龊了,说出来奴婢都嫌脏了您的耳朵啊。”

    虽是这么说着,可是她们的语气里却是带着明显的嘲弄。

    此时的周婕妤已然听不到其他。

    她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到炸开了。

    光天化日,苟且之事。

    怎会如此?

    她千方百计只是为了寻得一线生机,如今竟被一群腌臜的宫人们推入另一重泥潭里。

    眼看着周婕妤面如菜色,整个人看着都不太对劲,一侧嬷嬷不由出声问道:“周婕妤,怎么了,可还听得见么......”

    还未凑近,只见周婕妤两眼一翻,竟是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这,太医,快去叫太医啊。”

    ——

    夜风沉沉,这冬日的晚上更是冷风寂寂。

    往日的夜晚里,除了来往巡逻的侍卫便很少能看到人了。

    可是今夜不同,今夜的皇宫里很是热闹。

    静秋阁内太医诊治到了后半夜,而后宫内间或可以看到东厂来来往往的小太监各处走动,一群人风风火火冲入宫里,片刻后拉出一个宫人扬长而去。

    宫人的哭嚎声随着他们的脚步逐渐远处。

    一整夜皆是如此。

    第二日请安时不少妃嫔都是一脸的菜色,想来昨夜睡得都不大安稳。

    在一群精神萎靡的妃嫔之中,皇后显得颇为淡然。

    便是昨日中毒的善嫔,瞧着也是气色红润,连食欲都和往日一样好。

    赵嫔坐在一侧暗自嘀咕着,这时候也只有疯子才能吃的下吧。

    皇后经过一整夜的调整显然已经从挫败中恢复了过来,今日的她瞧着有种诡异的平和。

    等到时辰到了,她方才悠悠开口:“周婕妤如今身子抱恙,早先便派人前来通传了。她也是可怜,本就身子不好,昨夜更是一直发烧说着胡话,真是受了大罪了。”

    沈宁微叹了口气,看着底下面色都不大好的妃嫔说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便好好说道说道昨日静秋阁投毒一案。”

    “今日不论凶手是谁,只要证据确凿,即刻发落冷宫,本宫绝不姑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只听众妃嫔齐声说道:“娘娘圣明。”

    “张德安,将人都带上来。”

    沈皇后悠悠坐在靠椅上,此刻她仿佛置身之外。

    张德安领着几个小太监拎着几个形容憔悴的宫女们上来。

    “禀娘娘,这人都带上了。”

    小太监踢了为首的宫女一脚,那宫女虚弱地抬起了眼皮子,视线在众人里扫过一圈,然后落在皇后身上。

    “说罢。”

    小宫女身上仍带着伤痕,此刻趴在地上回话时声音不十分清晰,有些明显的气音,“禀娘娘,奴婢是负责给周婕妤送药的宫女,昨日从御药房送药的过程中,奴婢碰见了奴婢的同乡便说了几句话,旁的就没有什么了。”

    “哦,即是同乡,那你的同乡又是谁?”

    她身侧正跪坐着一个同样虚弱的宫女,只听她轻声说着,“奴婢芳雨,是在嫣妃身旁伺候的,只是同她说了几句话,绝对没有做过什么手脚,这和奴婢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张德安打断她,“这几日你次次与她在御药房相会,每每都是闲话家常么?杂家竟不知宫里有这许多话要讲?”

    那小宫女不知如何做答,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只听张德安仍在质疑着:“可是你刻意等在御药房宫门外,只等着有机会将药下在周婕妤的碗里,连续等待数日后你方才等到了机会,于是你昨日便将毒药下到了周婕妤的药里,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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