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山外圈终年缭绕一层薄薄的雾气，山峦层叠，蔽日遮天，导致嘉陵山环境昏暗模糊，一入山便寻不着东南西北。

    内圈情况更严重，迷雾厚重，伸手不见五指。且暗处蛰伏着许多凶兽毒虫，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当场殒命。

    谢宁川这次来嘉陵山是秘密行动，身边只带了高栎和凌斐恣。

    所有人都还认为摄政王在盛京，他让程伯对外宣称养病不见客，以此混淆暗中盯梢的人。

    三人驾马停在嘉陵山外圈。

    望着缥缈的薄雾，高栎心底莫名不安，握紧缰绳，迟疑道：“王爷，消息会不会是假的？松泊就算想躲也不至于躲进嘉陵山吧？”

    当年姜芷蒙冤受凌迟之刑，其中有条罪名是残害同僚，而死的人是大理寺的上一任少卿，案发现场脏乱不堪，等大理寺的人赶到，便看见姜芷亲手杀了少卿，现场唯一的人证指证是姜芷杀的人。

    那人，便是逃亡五年的大理寺寺正，松泊。

    姜芷被捕入狱，这人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毫无踪迹。谢宁川一直暗中派人去寻找，意外发现有另外几股势力也在寻找松泊。这更让他坚信姜芷是被冤枉的，松泊是案件唯一的突破口。

    乌眸盯着那忽隐忽现的林木，谢宁川微敛眼睑，淡声道：“进去后见机行事，不要靠近内圈。”

    “是！”

    *

    松泊逃亡了五年，这次和那人取得联系，得知自己不用再逃亡，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尤其是当他得知要把谢宁川引进嘉陵山时，眼中的凶光如饿狼扑食，他早就看不惯谢宁川了，每次他刚躲到一个地方，谢宁川的人就赶了过来，害得他四处逃窜，宛如一个过街老鼠。

    他特意守在外圈，只待谢宁川带人进来。

    马蹄声由近及远，他快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王爷！”他不紧不慢走出藏身之地，粗糙的脸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目光仰视马背上的人，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您也寻了我五年了，今日就看您能不能抓住我了！”

    他大笑几声，扭头就往嘉陵山深处跑去。

    谢宁川三人立马追上去。

    冰凉的雾气循着呼吸钻入五脏六腑，松泊的倡笑回荡整个嘉陵山，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故意引他们。

    雾气越来越浓。

    凌斐恣眼皮跳了跳，用力蹬紧马肚子，加速冲在他们前面，紧急刹马拦下他们。

    “吁！”

    “王爷，不能再往前了！”

    马蹄声消失。

    松泊停下脚步，凶神恶煞地转过身看着他们。

    还差一点！

    高栎上前挡在谢宁川前面，右手悄悄握住剑柄：“松泊，再往前进，你也会没命。”

    松泊上了年纪，跑了这么久有些体力不支，喘着气打量周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昏暗的林木下，沙沙声忽远忽近，杀气也随之靠近。

    二人敛起神色，警惕盯着周围。

    嘹亮的口哨声划破静谧，浓雾下出现数道黑影，乍一看，四周都被包围。

    哒……哒……哒

    拐杖触地声裹挟阴冷的吐气声，不紧不慢靠近他们。

    蛇女苍老的面容浮现，眼角拉出深深褶子，含笑盯着他们：“摄政王，好久不见啊。”

    白唇竹叶青伏在她肩上，阴冷的竖瞳直勾勾望着三人，慢悠悠吐着蛇信子。

    她抬手摸了摸蛇的脑袋，意味不明感叹道：“上次是王爷走运，这次奴家可要摘了王爷的脑袋了。”

    夜莺般婉转灵动的声音娇娇笑着，不复苍老嘶哑之声，容貌也变得年轻许多。

    谢宁川眯了眯眸子，察觉到这点，不慌不忙抽出剑：“想取本王的项上人头，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药人彻底暴露出来，为首的俞峥神色麻木僵硬。

    松泊赶忙躲到蛇女的身后，忌惮这些冷血的药人，催促她：“还不动手？！”

    头顶落下轻飘飘的啧声，他吓得僵住身子，大气不敢喘，缩着脑袋不吭声了。

    “怂货！”

    蛇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药人仿佛得到什么指令，蜂拥而上。

    敌众我寡，局势想当然的单方面碾压。

    透过人群，谢宁川瞥见她唇边得意的笑容，乌眸暗了暗。

    “凌斐恣！”

    凌斐恣踹掉面前的药人，旋身来到他身后，贴着他的后背砍下一个药人的脑袋，迅速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往地上一掷。

    霎时，滚滚浓烟四散。

    三人眼疾手快捂住口鼻。

    蛇女变了脸色，低骂道：“什么东西？！”

    浓烟散去，她看见地上倒了一片的药人，瞪圆了眼睛。

    “谢宁川，你干了什么？！”

    主子炼制出来的药人，怎么会有克星？

    谢宁川冷眼睨她，不发一言。

    他会单枪匹马追来嘉陵山，怎会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这烟雾弹是苏远礼专门研究对付药人的，不过只能迷倒半刻钟。

    松泊此刻看着他猩红的双目，只觉两股战战，扯着蛇女的衣角尖叫：“你们不是说把他引进来就能解决吗？这是怎么回事？快动手啊！！！”

    蛇女面上掠过不耐，但记着主子交代的话，掐住他手臂就往后跑。

    高栎捏紧剑柄，问他：“王爷，追吗？”

    谢宁川不语，颠了颠手里的剑，眼神发狠，手中的剑如迅雷扔出，擦过蛇女耳侧，钉入她面前的树桩。

    剑身在她眼前嗡鸣颤动。

    蛇女惊得跳开，欲往另一边逃，又被飞来的剑钉住脚步。

    她狠狠咬了咬后槽牙，也不逃了，松开抓着松泊的手，拐杖在地面敲了几下，咧嘴露出奸笑。

    “谢宁川，你上当了！”

    四面八方传来闷响。

    破竹刺破浓雾，嗖的冲向他们，仿佛要把他们捅成筛子。

    “王爷！”

    谢宁川旋身躲过一根破竹，借力擦过小腿的破竹，轻轻一蹬，身姿如燕，轻飘飘飞到蛇女面前，在她惊恐的目光下，五指成爪，掌风凌厉逼她面门。

    松泊早在他们打起来时就躲起来了。

    蛇女压根没指望他能帮上忙，足见擦地，后仰划出去。右手的拐杖挑起沙土，借沙土之势悄无声息放走白唇竹叶青。

    趁他分神，拐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从右侧猛地攻击他太阳穴。

    谢宁川当即提身拉出距离。

    蛇女桀桀笑着，身形如鬼魅，闪到他身后。

    又一哨声响起，身后的林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紫色身影一瘸一拐走出浓雾，咔吧了下脖子，口吐嗬嗬声，将欲上前的高栎二人死死拖住。

    谢宁川手中无剑，拐头贴着他鬓角击出，他反手就要去扼蛇女的脖颈，被她轻巧躲开。

    整个人如毒蛇一般滑溜，一不留神给她溜走。嘶嘶吐气声从她口中发出，谢宁川看到她的瞳孔变成竖瞳，宛如蛇妖，诡异可怖。

    “嘶！”

    白唇竹叶青无声无息靠近，在蛇女的掩护下，张口朝谢宁川的脚踝咬下去。

    “呃！”

    谢宁川蹙起眉头，以内力震飞白唇竹叶青。

    “我的宝贝！”

    蛇女抱住自己的爱蛇，幸灾乐祸瞧着他：“啧啧啧，被我的宝贝咬一口，半条腿迈进鬼门关哈哈哈哈。”

    白唇竹叶青的蛇毒扩散速度极快，不过几息的功夫，谢宁川眼前开始晕眩，内力也施展不出来。

    高栎二人听到蛇女的话，立马朝他望过去，见他身形不稳，心里顿时着急起来，看着这些碍眼的药人，杀心四溢。

    蛇女慢悠悠走近他，手指挑弄着肩上的白唇竹叶青，枯槁似的肌肤肉眼可见变得光滑，佝偻的脊背抽条起来，再看去，已然变成桃李年华般的娇俏姑娘。

    眼见猎物将落网，她不由轻哼出声。

    谢宁川受制蛇毒影响，浑身无力，高栎等人被药人牵制。

    他与蛇女交手次数屈指可数，竟叫她成了变数。白唇竹叶青的蛇毒来势汹汹，他根本来不及封住经脉。

    这次是他轻敌了。

    “咻——”

    药人蓦然听到口哨声，两重指令在脑袋里撕扯，动作不自觉顿住。

    蛇女听到这声音，猝然睁大双眼，立马要去抓谢宁川，被一道青色身影捷足先登。

    随着嘭的炸响，浓烟再次席卷而来。

    蛇女不甘地冲空中怒吼：“承！你竟敢坏我好事——”

    *

    三日后，某处破败山庙。

    宣承压低帽檐，从镇子上买完伤药回来，推开破烂的庙门，将药包扔给凌斐恣。

    这处山庙远离嘉陵山，蛇女的人一时半会追不到这里。

    谢宁川被白唇竹叶青咬了一口后便陷入昏迷，额间不断冒冷汗，唇色黑紫，脖颈上密布紫色的血线。

    据宣承所说，这不是普通的白唇竹叶青的蛇毒。蛇女的白唇竹叶青经过万毒蛇噬咬，体内毒素混杂，形成一种致命的毒素。

    宣承在第一时间给他服下解药，不过无法根治，只能清除部分毒素，剩下的还需要对症医治。

    高栎生了火，将药材倒入洗净的破盅里熬制，余光时不时看向一旁的宣承。

    王府的人都知道宣承是奸细，眼下被他相救，心底还是有几分不信任的。

    宣承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处理干净帽子上的树叶，复抬手戴上，冷不丁听见窗口的动静，双目微暗，指尖掷出细细的银针。

    窗口的信鸟扑腾翅膀飞开，小爪子蹬了蹬，好叫他们看见自己腿上的信。

    那是王府特有的信鸟，通身暗青，身形小巧，机灵得很。

    凌斐恣连忙挡下他的银针。

    “是程伯的信！”

    宣承默默收回银针，歪头盯着他们。

    信纸铺平，高栎好奇探头看了眼，登时睁大眼睛。

    “阿止要离开盛京了？！”

    宣承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看向昏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