鳐羽兽翅展数十丈，翱翔于群山之间，沈婵坐在它宽厚的背上，眺望着山景，小小的黑猫静立在旁侧。

    据说鳐羽兽飞行能力超乎寻常，能凭空飞跃万里晴空而不停歇，食天地灵气而生。

    碧霄宗各个山峰之间距离并不远，但若是没有御空之术，只靠行走也很难到达，所以若是弟子有需要，就会让鳐羽兽接送往来路程，待到学会御空之术后，就很少再拜托鳐羽兽了。

    倒不是因为请鳐羽兽接送不方便，而是每每来回，都需要付给鳐羽兽一笔不小的灵石开支。

    初入碧霄宗的弟子大都不知灵石来之不易，内门中的弟子有师尊给予份例，而外门弟子除却第一个月由宗门分派灵石，之后都需要亲自去门内领取悬赏任务来赚取灵石。

    一般来说，住在同一峰的弟子们会一同凑灵石，几人合乘一只鳐羽兽，沈婵属于特殊情况，归星池只有她一个弟子，故而她只能独自承担起车费。

    除了刚入门的弟子，一些长老也很爱乘坐鳐羽兽，尽管有飞舟等法器，不过搭乘鳐羽兽的感觉和那些法器完全不一样。

    对于这一点，沈婵深表赞同。

    她抚摸了一下鳐羽兽华美闪烁的青色羽翼，鳐羽兽最美的羽毛在翅膀与尾部，湛青色泽逐渐变深，其上浮现出金丝般的纹路，直到最顶端已是墨青色。

    鳐羽兽的头颅和喙部也有墨青色的点缀，沈婵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主峰，云雾缭绕间，身下的鳐羽兽突然长鸣一声，俯冲而下，沈婵被迫迎着风，抓住了鳐羽兽的背毛。

    这声鸣叫引来了山间一阵又一阵附和，山雾之间，百鸟穿行，回荡的声音不绝于耳。

    黑猫同样坐在鳐羽兽背脊之上，颠簸的路程影响不了他半分，黑猫岿然不动，半阖着漆黑的瞳。

    鳐羽兽降落在主峰授课的地方，沈婵从它特意趴伏着的身体上跳了下来，朝它道谢。

    “谢谢你。”

    黑猫纵身跳下，爪垫落地，悄无声息。

    沈婵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了一块品相极好的青色灵石递给鳐羽兽，灵石的颜色不同代表着道属不同，像鳐羽兽这类天地灵兽都偏爱代表自然的青色道属。

    鳐羽兽眼睛一亮，细长的赤红色鸟喙灵巧地叼走了那块灵石，“嘎嘣嘎嘣”地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吃完灵石后，爱怜地用毛绒绒的脸侧蹭了蹭沈婵。

    弟子们的灵石多数驳杂，这种纯度和道属都极为合它心意的很是罕见。

    “哈哈。”沈婵被它脸上的绒毛蹭得痒痒，禁不住笑出了声，耳边芙蓉玉的耳坠摇摆着，擦过了鳐羽兽的羽毛。

    黑色的小猫在一旁磨了磨爪子。

    蠢鸟。

    也许是因为沈婵灵石给的大方，把她送到这里之后就应该离开的鳐羽兽迟迟不走，依依不舍地看着沈婵。

    沈婵不缺灵石，喻连云给她准备的非常充足，晏深此先也给了她很多，于是她又拨了一块给鳐羽兽。

    鳐羽兽乐得转了转脚蹼，扭头从尾羽上拔了一根墨黑羽毛放在了沈婵手中，低低地鸣叫了一声后飞走了。

    沈婵捏着那根羽毛，逆着光，黑色的羽毛中透出隐约的深青色。

    “真漂亮。”她感叹道，将这跟羽毛别在了腰间的荷包上。

    “哎呀呀，对不住对不住，待我改日领了灵石就立刻还给你好么？”

    “嗷——”

    “别啄了鸟姐姐别啄了！”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让沈婵不禁侧目。

    此处来往的大多是来上课的弟子，发出惨叫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穿着弟子服，抱着头狼狈乱跑，跟在他身后的，是只愤怒的鳐羽兽。

    鳐羽兽的鸟喙很长也很尖锐，弟子服被三两下啄得破破烂烂。

    “好痛，轻点轻点！”

    那年轻弟子痛呼一声，竟是一路被追到了沈婵面前，他一边跑一边扭头看后面，被地上的石子绊倒，一头栽在沈婵脚边。

    啊……

    沈婵很少能看到比自己手脚还要不协调的人，更何况是在修真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乘了鳐羽兽不给钱的弟子也是稀罕。

    鳐羽兽很记仇，而且是群居动物，单只的战斗力就很强了，更不用说一群鳐羽兽一起来找人麻烦，所以，几乎不会出现有弟子跟鳐羽兽赖账的情况。

    也不知道该说眼前人是不怕死还是单纯的蠢。

    孟子澄倒头栽下，灰头土脸地撑起身子，就看到一片桃红色的柔软裙摆，他向上仰面，和沈婵对上了目光。

    沈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孟子澄却满面通红，仿佛着了火的猴屁股，他往后退了几步，向沈婵深深地作揖：“对不住师妹，是我冒犯了。”

    后面追上来的鳐羽兽对准了孟子澄的屁股又狠狠啄了一口，孟子澄正疼得“嗷嗷”叫唤，又意识到眼前有个陌生师妹，把溢出喉咙的叫声憋了回去。

    他摘下腰间的荷包，把荷包递给鳐羽兽，压低了声音和它商量。

    “鸟姐姐算我求你了，我把这荷包给你做抵押，改日……不！明日、明日我就把灵石给你，好不好？”

    鳐羽兽满眼嫌弃地看了眼孟子澄手中和他衣服一样破烂的荷包，撇了撇鸟喙，没有接下来，要继续啄他。

    孟子澄缩了缩肩膀，赶紧补充：“你别看其貌不扬，这可是个储物荷包呢，花了我五个灵石，我肯定会来跟你赊的。”

    鳐羽兽仔细看了看，荷包上貌似真的有灵力波动的气息，它衔起了荷包，用赤色的脚蹼给孟子澄比了个“二”。

    “什么？你要两块？”

    看着孟子澄的不情愿，鳐羽兽作势要丢下荷包，尖锐的鸟喙闪着寒光。

    “我给，我给还不行么。”孟子澄欲哭无泪，连鳐羽兽都学会做生意了。

    鳐羽兽作罢，潇潇洒洒地飞走了。

    沈婵目瞪口呆。

    孟子澄用飞一样的速度整理好了衣服，又恢复了仙门弟子应有的仙气飘飘的样子。

    实话说，孟子澄长得不赖，眉目疏朗，眸光澄澈，只是沈婵看过他红脸被追的样子，已经不会被这副外表所迷惑了。

    他完全没有因为被沈婵看到了糗事而尴尬，而是微笑着打招呼：“师妹，你是来上史论课的吗？”

    沈婵点头。

    “真巧啊，我叫孟子澄，也是来上史论课的。”他借坡下驴，和沈婵攀谈起来。

    “我叫沈婵。”

    沈婵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师兄，她没有在收徒大典的高台上看过这张面孔，可是她现在来上的史论课，是只有初入宗门的弟子才会前来参加的课程。

    奇怪。

    莫非他不是这次参加收徒大典的弟子吗？

    “哎呀，你就是那个受到了神树馈赠的弟子吧！”

    孟子澄惊叹，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快被面前的师妹剥光了。

    这件事情传得很快，哪怕昨日错过了神树显灵的弟子，也在周围人告知之下，知道了碧霄宗来了一位天选之人。

    沈婵对此没有什么很实在的感觉，也许因为她是半路觉醒，所以并不理解神树对于碧霄宗甚至整个修真界修士重要的意义。

    孟子澄看到沈婵桃红裙裾后露出的小猫脑袋，蹲下身想要去摸一摸。

    “好可爱的小猫。”

    晏深一个闪身躲开了孟子澄，兽瞳中闪烁着寒冷的光，它轻身跳上了沈婵的怀抱，沈婵下意识接住了他。

    猫咪在沈婵怀中，喉咙里对着孟子澄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看来小猫不喜欢我。”孟子澄讪讪收回了手，失落一瞬，又开心地招呼沈婵：“算啦，课要开始了，师妹第一次来上课吧，我带你去。”

    抱住小猫的手臂有些僵硬，这是晏深第一次清醒的状态下主动跳进她怀里。

    沈婵琢磨不透，不过毛绒绒的触感俘获了她，孟子澄邀请她一块去上课，她点头答应。

    “不知道这次会是哪个长老来上课？”孟子澄是个碎嘴子，一路上喋喋不休，哪怕沈婵只回应一两个字，他也能自个说得开心，“上次史论课还是十年前，是南长老来上课的，南长老虽然脾气火爆了点，但是人很好。”

    “孟师兄上过南长老的课？”沈婵问。

    “呃……其实我是听说的……”孟子澄说得兴奋，被沈婵一问，恍若被扼住喉咙的鸡。

    如果可以，他很想伪装成和沈师妹一样的新晋弟子。

    他嗫嚅片刻，“好吧，师妹，我和你说实话，其实我上次史论课没过，所以才要重新过来上一遍。”

    毕竟，挂了课重新上这件事情，实在太丢人了。

    碧霄宗千年以来，也不过只有他一人。

    什么？

    史论课也会过不了吗？

    沈婵看着孟子澄，忽得想到另一件事。

    一般来说，乘坐鳐羽兽的只有宗门新晋的弟子，所以看见孟子澄乘坐鳐羽兽前来主峰时，沈婵没有把他往往届弟子上去想。

    因为御空术就是弟子们来到碧霄宗要学习的第一个术法。

    孟子澄没有灵石还要乘鳐羽兽来主峰的理由显而易见。

    他在这十年间，竟是连御空术也没有学会。

    也许是沈婵眼中的惊愕太过明显，孟子澄面上又变得红通通的，他转移话题：“师妹，到了。”

    负责上课的长老还没有到，课程被设在主峰的一座白石空地上，白色石砖堆垒而成的坐垫和桌案呈半圆形环绕，中央则是长老负责授课的地方。

    外门弟子的课程都是由宗门统一安排的，史论课是为了能够让弟子更快融入宗门，虽说是教授史论，不过其中也会参杂一些不需要选择道坎的基础术法。

    比如御空术、清洁术和辟谷术。

    在桃源幻境中，桃源山便筛选掉了不能使用灵力的弟子，这也是沈婵奇怪的地方。

    按理来说，基础术法只要拥有灵力，会控制灵力方向就可以使用，可是孟子澄居然连基础术法也不会。

    怎么不算天赋异禀呢？

    她抱着小猫，和孟子澄分开，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盘腿坐了下来，黑猫跃上了玉白桌案，打量着四周环境。

    “小婵？”

    肩上被人轻拍，沈婵回头，看见一双温柔桃花眸。

    关魁换上了弟子服，素净的颜色也遮不住她的容光，“你把猫咪也带来了？”

    她看着黑色小猫，手上在幻境中被晏深抓破的痕迹已然消失不见，关魁顺势坐在了沈婵旁边的座位上，身子半倾，靠近了沈婵。

    “上课还带着猫来，实在是有损纪律！”

    沈婵看了看身后，说话的原来是关魁那个没退成婚的未婚夫。

    林千秋。

    也对，被收作亲传弟子的只有程鸢和沈婵二人，所有的新晋外门弟子都要来上课，他出现在此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失去了小跟班林尚后，林千秋脱下了文质彬彬的假象，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刻薄。

    沈婵收回视线，没有理他。

    林千秋心里有气，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不说在收徒大典上夺得魁首，但是至少能进前三，可没想到，他竟然连那个传闻中资质极差的废物未婚妻关魁都没能赢过。

    那个和关魁一块的凡人臭丫头，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神树认可了。

    林千秋不甘，却也只能逞两句口舌之快。

    他做好了准备，一定要在弟子大比上进入内门，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他不要一直在外门蹉跎。

    他要成为人上人。

    “被收为亲传弟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来主峰上课？”

    林千秋消息倒是灵通，他已经打听清楚沈婵和他们这群外门弟子一起上课的原因了。

    死了师尊的亲传弟子，和外门弟子有什么区别？

    他很是不屑，正要再说，身后一个沉肃的声音打断了他。

    “你对我的课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