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

    “你莫不是在唬我?”不可置信一瞬后,黎蔓如是回答。

    “千真万确。”陆闻砚摊了下手,俨然信誓旦旦。

    “好吧,”黎蔓忽又想起明月居,这个京城第一酒楼被人猜来猜去的背后东家,不也是陆家而非明面上的酒楼掌柜么?想到这儿她反问道,“之前我去珍宝阁给公主府上的小世子选周岁礼见过他家掌柜……”

    她没有把话挑明,但陆闻砚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解释起来,“郡主不认得他也正常,他的兄长是东宫的一个幕僚,知道两人关系的不多,他俩长得不太像。而珍宝阁铺子的合契,就签在他兄长名下,他是代为打理而已。”

    “知道此事的人不算多,大部分消息灵通些的也许只知道这家铺子背后的来头不小,” 陆闻砚又抛出一个有力的佐证,他知道当时黎蔓在为亲人守孝,对这些不了解,“珍宝阁只开张了三年左右,眼下却是京城最大的典当铺子。”

    开典当铺子的,往往既需要足够的钱财,也需要足够的人脉积累。珍宝阁也不单单只做典当生意,还以卖各种稀罕、华贵之物而出名。而他家开张时间如此短,按道理很难发展到今日的境界。

    黎蔓点点头,示意自己信了对方的话。只还有一点:“你怎么知道的?”

    陆闻砚自己说珍宝阁明面上的掌柜和签下铺子地契的太子幕僚长得不像,知道二人关系的也少。那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太子自己跟他说的?

    “签订合契的那几日白管事告了假,所以是我去的,”陆闻砚气定神闲道,“对面来签合契的人却是和‘友人赵公子’一起到的。”

    黎蔓:合着是从陆家盘下的铺子……

    黎蔓:原来只要足够有钱,就可以做到在消息灵通上胜出旁人一大截。

    她想起自己刚刚成立求是堂时出现的“赵公子”,又想想之前微服私访的永和帝,觉得当今太子打算开了家典当铺子并亲自去看下属签合契……似乎也不怎么奇怪了。只是不知道陆闻砚和太子面面斯觑时,是不是也被吓了一跳。

    马车平稳地在道路上行进,陆闻砚面上笑意盈盈,“而且郡主可别小瞧了典当铺子,”他言辞稍顿,“这种地方,消息也很灵通的。”

    身为九五之尊的永和帝身边有幽云十六卫和主动上奏的诸多大臣,杜允昭位列东宫,若是个两耳闭塞的,多少会吃大亏。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口口相传的消息更是如此,”陆闻砚左手轻抚扇柄,“除典当生意外,珍宝阁里的钗环首饰在京城尤为出名,是高门夫人、世家贵女们都很乐意去的地儿。”

    黎蔓当即明白过来:大虞民风开放,对于女子出行的束缚不算严苛。这些身处后宅的女子无法涉足朝堂,但那些作为“夫君”或“父亲”的大臣也往往因此不会对她们有所设防。

    引荐方守中足见“赵公子”深得皇上信任,开设珍宝阁也能发觉对方确有谋略。“我记着太子妃杨氏是杨阁老的嫡亲孙女,杨家家风清正,大虞建朝以来前前后后出过三个能进内阁议事的重臣,”黎蔓轻轻地点点头,“……殿下确实简在帝心。”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太子杜允昭都颇得永和帝重视。

    对于这个结论,陆闻砚表示赞同,“陛下与皇后是少年夫妻,多年来风雨同舟、伉俪情深。太子和长公主是陛下登基前就有的,又都聪慧识大体,想来也正常。”他顿了顿又道,“汪梁的案子今日定了下来,再加上长公主和汪栋和离的事,汪家近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永和十五年冬,户部侍郎汪梁懈怠职责,尸位素餐,中饱私囊,与随行赈灾官员及远州大小官府狼狈为奸,贪墨白银共三十万两,粮食五十万石,致使百姓残伤,人皆唾之。赎罪并罚,追缴赃银,三日后午门处以斩首。

    此案虽比不得当时承恩伯一案所贪墨的银钱数目,但所涉及的官员可不比那次少,今日永和帝的诏书算是为其盖棺落定。加上远州大小官府所涉及的人员,被定了死罪的有二十二人,免死而流放充军的三十五人。

    “在这封诏书下来前,昨天有两个官员畏罪自杀了。”陆闻砚道。

    “他们倒是一死了之,”黎蔓抿抿唇,眉宇间的郁气藏也藏不住,“远州那么多百姓因着他们救灾不力而家破人亡,只是被砍个脑袋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但事已至此,只能希望那些无辜死去的魂灵能有所慰藉吧。

    今日为着书坊忙碌了大半天的黎蔓眼下得了消息,只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时有些失了兴致。

    虽然已经预料到听了这些的黎蔓心情多半不会太痛快,但眼见着她不高兴,牢记郎中叮嘱的陆闻砚试图让她转移注意力:“不提汪梁,汪栋被调到工部了。”

    听了这话,黎蔓惊讶地挑了下眉:“我原以为陛下只会顺道打消提拔他做礼部尚书的念头,竟是直接调到了工部去?”

    吏户礼兵刑工,满朝野谁不知道工部是最吃力不讨好的。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陆闻砚只是个臣子,若是能手眼通天到动宫中动效一清二楚的地步,那下一个脑袋搬家的肯定是他,“陛下昨夜传的口谕,把汪栋调到工部,让他去修皇陵。”

    “去修皇陵?那可是个苦差事,”黎蔓稍稍思忖,话语里带上一丝幸灾乐祸,“两个儿子一个死一个与长公主和离还被派去修皇陵,汪尚书这几日估计会寝食难安吧。”

    陆闻砚微笑道:“想必是了。”

    昨夜。

    比起太子,皇帝放在崇宁长公主身上的关注确实少上太多。但从皇后那儿听了汪栋种种行径的永和帝还是忍不住勃然大怒,因着种种原因他现在看见姓汪的就烦,不曾想汪家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对待自己女儿。

    那是朕的女儿,是朕与皇后的第一个女儿,是皇室长公主。整个天下都是我们杜家的,你们汪家是有几个脑袋,给了尚公主的福气还蹬鼻子上脸起来?奈何杜露白的和离书写得虽坚定但又不算太难看,永和帝确实有些不好发作。

    皇后奉上茶水,劝他疼惜子女时也要记得保重龙体,莫因汪栋动怒,实在不值。她自知身为母亲之前先是皇后,需与陛下同进同退,汪栋行事狂悖,但眼下刚发落了汪梁,是不是……

    徐皇后又慌忙站起福身,低头告罪:后宫不得干政,是她妄言。

    “无妨,你为人母,自然关心则乱。”永和帝伸手扶她起来。

    他与她成婚时还不是太子,后宫永远不缺新的佳丽,但彼时和自己风雨同舟的是她。且这么多年来,她识大体懂大局,未曾行差踏错过半步。做皇后做妻子,永和帝都给予了她相当大的信任。

    与此同时,对方的话又激起了帝王新的怒火:朕是皇帝还是他汪家是皇帝?朕想发落个人还得琢磨汪存脸上好不好看?这世道真是倒反天罡了!

    他越想越气,本想之后再做定夺的念头被抛诸脑后。挥手叫小太监进来,连由头都懒得找,直接把对礼部尚书之位念念不忘的汪栋打发去给工部修皇陵的那几个打下手。

    没有理由?没有理由怎么了?汪梁最近捅了那么大一个篓子,永和帝倒是想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第二日当那杀鸡儆猴的“鸡”。

    许是知道帝王正在气头上,这道诏书明面上如泥牛入海一般,并未引起任何波澜,至于汪家人心里怎么惊涛骇浪,永和帝才懒得知道。

    黎蔓和陆闻砚对此自然是看乐子到愿意拍掌叫好的态度,此事说完,前者的脸色好上不少,后者深觉无用的汪栋总算发挥了他唯一的价值。正值马车到了目的地,铺子里人多眼杂,两人便打住不提。

    正拨弄算盘的伙计不经意抬眼看到新进来的客人,他记忆颇好,对陆闻砚比较眼熟,黎蔓上次来过一回后也有些印象,何况掌柜交代过陆大人是贵客,遂笑着上前行礼问好:“原是陆大人和郡主来了,实在有失远迎。店里新得了些玩意儿,就在楼上,小的领二位转转?”

    “不劳烦了,”陆闻砚彬彬有礼地婉拒,“我和郡主自己转转就好。”

    到了二楼,见到所谓“新奇玩意儿”的黎蔓不得不承认陆闻砚所言不假——她看中了一个笔山,比巴掌略大一些,应是用一整块青松石雕刻出来的,雕琢出来的山峰错落交叠,正中间还半藏半掩这一座亭阁,颜色深深浅浅,很是精巧好看。

    “就这个吧,”黎蔓信手指了指这座山形笔架,“听说崇宁公主喜欢作画,刚刚我还在想要不要从库房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砚台呢。现在一瞧,这笔架就很合适,摆着看也赏心悦目。”

    “我那儿新得了一方墨还没用,上头雕的也是山间楼台,”陆闻砚一边叫二楼的伙计把黎蔓看上的笔山包下来,一边道,“你把它拿去放在一起赠与公主吧,花纹还算相衬。”

    黎蔓正在暗自思忖笔山虽然好看,但价钱兴许不够格……不曾想陆闻砚如此贴心,她弯起眼睛,顺嘴夸了他几句,比如“二郎实在周全体贴”云云。

    黎蔓又在珍宝阁二楼转了一圈,买了几样时兴的钗环首饰,这才下楼找伙计结账。

    得知黎蔓一眼相中了笔山,正帮忙把钗环首饰包起的伙计顺嘴道:“您实在好眼力,这座笔山原是有两个,从一块青松石上雕出来的。昨日端王殿下来铺子里一气儿买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另一个笔山,就只剩了它。”

    看来这珍宝阁确实是颇受达官显贵欢迎,虽说价格不菲,但愿意为里面的东西买单的人大有人在。黎蔓略略颔首,算是对伙计的话的回应。

    那么届时应邀前往要带的礼物已经有了着落,两人打道回府。而在几日后去长公主府前,陆闻砚总算松口让黎蔓见一个人,但也是在下一瞬,对方的话就让他皱起了眉。

    “我亲自审他,”黎蔓停顿片刻,笃定地说,“就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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