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想

    杜婉柔送别益昌公主,转过头来又对上了自己的父亲,她潜意识里心存畏惧,轻轻瑟缩一下,但又想到未婚夫冯华众恨不得直接黏到那琵琶女身上的眼睛,还是不免心生怨怼,殷殷切切地开口:“父王,能不能把那琵琶女……”

    端王提议让杜婉柔和自己一道去看端王妃,身为女儿的华河郡主自觉落后半个身位。

    幕僚们自是要向主子探听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致使沁芳苑曾一票难求的芙蓉姑娘自然也被提起过。端王的目光投至前方:“年关将近,又有使臣即将到访,京城防卫会再度加强,就算你实在看不过眼,起码得避过这阵风头。”

    他言辞稍顿,显出一点不以为意又轻飘飘的味道,“就算冯家子再喜欢她,抬进府里至多也只会是个妾室,”端王口气淡淡,“你是本王的女儿,区区一个琵琶女,还怕治不住她?”

    “女儿明白,”养尊处优的柔夷攥着锦帕的动作紧了又紧,她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显露太多,盘算着过会儿和母妃商讨商讨。华河郡主最清楚自己父王想听到什么消息,“今日同公主一道出去,听她说是陛下近来除开徐皇后那儿,去的最多的便是珍妃和德妃那儿,淑妃为此颇有些上火。”

    珍妃便是前些年大宛进献的异域美人,金发碧眼,很是动人。说她尤善歌舞,去年又学会了中原的茶道,去年为帝王诞下一子,上个月从嫔晋升至妃。德妃则是天子登基没多久被选入宫中的,其侄女便是那位做了太子妃的杨氏。

    徐皇后是永和帝发妻,膝下既有身位太子的杜允昭,还有其他皇子公主傍身,只要不犯大错便注定地位稳固;相比之下,纵使杜温惠是天子最宠爱的女儿,但淑妃当年在生第二个孩子时遇上难产,不仅人走了一遭鬼门关,却落了病根。

    而那个费尽力气生下的皇子,也很是体弱多病,在永和帝的诸多子女里实在不起眼。宫里最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地儿,淑妃自己年岁渐长又出身一般,家族尚且指望她的助力,何谈帮衬?使她不免对帝王恩宠越发患得患失起来。

    “大宛使臣即将到访,陛下多少也需照拂一番,”端王将心比心,觉得不足为奇,喜笑谈的人最是温和的,他思忖片刻道,“公主里陛下对益昌最是宠爱,哪怕她嫁了人也是如此,那珍妃再怎样,其子女都不会得登大宝,淑妃不必介怀。”

    再得宠,珍妃也是实打实的大宛美人,其子女注定是不能继承大统的。

    “女儿会让益昌多宽慰宽慰她母妃。”杜婉柔听话地略略颔首。

    ……

    两日后,陆氏书坊。

    “这便是做成的铜字?”坐在轮椅上的人信手从硕大的木轮盘中取出两个小小的铜块,上头的字样一笔一划、很是认真。它们大多为金色,只有部分泛起点点青色,不过对印书倒没什么影响,“倒是小巧玲珑。”

    黎蔓偏转目光看见木轮盘边上刻的“小”字,“你拿的这个是最小的尺寸,”她一边比划一边解释,眼睛很亮,“我让这些师傅刻出来三个尺寸,选的楷书,主要是想着不容易出错。”

    相较于其他,楷书是被最广泛认识的。

    “除开前天送你的那生辰礼,这两天我请这些师傅先印出一小批《论语》来,”心心念念的主意被成功付诸现实,女子心情大好,兴致勃勃地领着陆闻砚在书坊后头的院子里转悠,“你看,就是这边。”

    木匠挑挑拣拣,把上好的黄杨木切成大小相同的方块;刻工在那一个个木块上照着写好的字样刻出阴文,时不时端详下刀是否足够稳;铁匠带着他的学徒,用蜂蜡和泥巴相互嵌套制出模子,又为之注入铜液。

    而待以上工序尽皆走过,待铜液冷却后便是成字,又要伙计将其取出放好。

    除开最时兴火爆的话本,当属历法被印得最多。而对于其它,陆氏书坊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刻书印书。伙计、匠人们也是头回使用铜字的法子,虽然最初上手的时候有些慢,但经由几日的练习已经显出得心应手来。

    手脚麻利的伙计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轱辘辘地转着木轮盘,旁边的石板上贴着篇原文。他照着字句,时不时眼疾手快地从不同韵部里挑出字块,按照顺序放进内里凹陷四周凸起的石板盘里排列好。

    待不同字块紧密地填完一面,便可按照之前印书的法子——用刷子蘸墨刷上字块,再以纸覆盖,让纸页与墨水充分接触。接着另外找把干净的刷子,在纸页背面轻轻扫动以取下印书纸,这样便印好了一页。

    “喏,你看。虽然装填字块需要些时间,”黎蔓站开几步,以免妨碍伙计们的动作,她信手指了指那木轮盘,笑意盈盈地说,“但假以时日,便可越发熟能生巧。最重要的是,这些字块都是能反复用的。较之木字,铜字还不易涨板、裂痕,更是长久。”

    “这样的话,虽说现在看着花费不少,”她利落地一合掌,眉眼顾盼生辉,“但只要印的字块足够多,长此以往,就能剩下不少本钱!”

    黎蔓顿了顿,露出有几分狡黠的笑意:“而且我打听过了,京城里的别家没有用铜字的。其它不说,这一批书册印好后,落到大伙儿眼里,至少会有人会因着新奇买来看看的。”

    “届时印好了,蔓蔓不妨告诉我一声,”陆闻砚对经商实在不感兴趣,但眼见她这般欢欣,自然也不愿让她的希冀落空,思忖片刻后道,“明月居一楼总要是请说书人的,到时候让他们顺带多提上几嘴——知道的人更多,何愁卖不出去?”

    “那先谢过陆少东家了,”黎掌柜自是满口答应,又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忽而想起什么,“不过你提到说书人,我倒想起件事,差点忘了——”

    她三言两语和陆闻砚说了写话本的“邀棠客”的事情,又让旁边的书坊伙计叫来王二,问道:“我上次叫你打听的,这京城里的别家书坊,都是那邀棠客的话本最受欢迎么?”

    得到肯定的回复,又问了那邀棠客在别家书铺卖得最好的那几本是什么。黎蔓摆摆手打发走了王二,别过脸偏转目光去望陆闻砚:“所以二郎觉得我那主意如何?就是……出高价令这邀棠客只把话本交给咱们书坊卖。”

    她停顿一会儿,这才道明自己踌躇的理由:“就是怕近来我所做之事都太大刀阔斧……会亏本。”

    其实陆闻砚知道,黎蔓向来颇有主见,有时若是笃定了什么念头,自己的态度如何倒也不见得能动摇些什么。

    不过这话吧,倒也不一定……陆闻砚想到上述种种,觉得若是自己闹出寻死觅活,肯定是能让她吓一跳的——就像当初自己和她说自己已经购置葬身之地一样。思绪跑得有些远,他定了定神:“只要蔓蔓觉得可行,但试无妨。”

    某人对经商不感兴趣,但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全盘支持:“是近来有些周转不开?回家我去书房给你取银票,要多少?我那大抵还有些银票。”十足豪气的做派。

    “你平时出去买东西真的不会被店家当冤大头坑骗么?”黎蔓有些无言地瞥了陆二少爷一眼,觉得他真是把十指不沾阳春水展现得淋漓尽致,“上次我盘铺子,就求是堂的那回。不论金子,你还记得你给我的盒子里头有多少银票吗?”

    陆闻砚迟疑片刻,道:“我随手从柜子上拿的……大抵五千两?”

    黎蔓想起那沓面额都是一千两的银票,忍不住揶揄他,“像我们这种做生意的,就喜欢你这种出手大方还记不住账的……你那盒子里放了一万两千两。”而那次盘下求是堂所在的那间铺子,则用了三千两。

    她眯了下眼睛,“御史大人,现在我是相信你被罚俸那天真的没有不高兴了,就你这做派,跟个散财童子似的,”嫁到陆府近一年,黎蔓忍不住斜他一眼,“咱们家还好不是你主事做生意,不然早被败完了。”

    “而且我做掌柜以来也是有赚钱的,御史大人休要小瞧我,”黎蔓说完,掩唇吃吃地笑了会儿。许是怕自己说得过火,她贯彻了点到为止,显出几分俏皮的意味,“不过还是谢过二郎的好意,且留着我下回再用。”

    平心而论,这可能是陆闻砚生平头一回被连珠炮似的揶揄了好几句——他十七中进士,在朝堂上和陆府里面对的大多都是勉励、赞赏之语。至多碰上两回承恩伯那种咒骂,可眼下这种体验,着实新奇。

    明明是自己被说了,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爽的感觉。甚至眼见着她笑,自己的心情也比较松快。向来只管花钱不管赚钱的陆二少爷开天辟地头一遭——思考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于轻裘肥马,这要叫来福听了恐怕都得大惊失色。

    “陆某哪里敢同郡主置气,”陆闻砚摊了摊手以示告饶,诚恳道,“我没觉着蔓蔓做不成生意,只是觉得当初陆良白把书坊祸害得不轻,许是需要从长计议。既是要叫书坊一改弊病,前头总是不免要亏空些的。”

    “确实,如果要把前面的亏空尽皆算上,那咱们书坊也是近来才有盈余的,”对此黎蔓深有体会,她略略颔首,思忖片刻,替陆闻砚寻着个好去处,“不过银钱这边暂时不必二郎操心,但若是我寻着了邀棠客,二郎兴许还是有用武之地。”

    陆闻砚闻言挑了下眉毛:“既是如此,实在荣幸之至。”

    “到时候我寻着了邀棠客,还请二郎不要吝啬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帮我说说价。”黎蔓理直气壮道,眼珠骨碌碌地一转,“毕竟我要是不帮着家里多赚些钱,御史大夫又刚被罚俸半年,可不好办。”

    年纪轻轻就官至三品的御史大夫对此接受良好,丝毫不觉得用自己名动京城的才学去讲价有什么不对,笑着应下:“那自是辛苦咱们家蔓蔓了。”

    回家,家里,咱们家。

    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消息,陆闻砚心想。

    伶俐的雀鸟放下了所有防备和警惕,越发探头探脑,也越发可爱亲人。

    ……

    离过年的日子越发近了,陆闻砚也得到了新的消息。

    来福道:“少爷,已经抓到陆文荣了。”

    陆文荣,陆良白之子,一个走南闯北做些草料生意的小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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