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昭回到客栈时已经很晚了,她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推开屋门,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宋千昭心里的依赖忽然被放大,她眼睛有一点点热,“师父。”
魏时汾依旧把着他的扇子,自房间内回过头,微微一笑,“希望我没来太晚。”
宋千昭对方才的事闭口不提,只是坐在了魏时汾的身边,“师父,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魏时汾想了想,“算是吧,比起你是要多。”
“我从没出过梁都,跟我比不算。”
或许真的有点累,宋千昭仰头靠在椅背,闭上了眼睛,她继续说,“师父,褚国的其他地方是什么样的啊?”
“很美,有山的地方山美,有水的地方水美,不依山傍水的景色也很美。”
宋千昭将话在脑海中又过了遍,最终还是问出口:“那百姓呢?”
魏时汾定定地看着宋千昭,终于她感受到这道目光,疑惑地睁开了眼,魏时汾道:“你心里有答案了。”
“我有想要做的事,可不知道它是对是错。”
年轻的人环抱着自己的双臂,眼里满是迷茫,魏时汾看着她这模样,与很久前的自己如出一辙,他有些不忍心,可又觉得自己没资格替别人的人生做决定。
“或许你不用纠结对与错,只要问心无愧,就很好了。”
魏时汾走后,宋千昭却迟迟没有入睡,窗外夜色如墨,她想爹娘,想梁郴,娘会赞同我要做的事,一定会。
她回来时的装束就挂在一旁,宋千昭握紧那块蒙脸用的方巾,纵身一跃,奔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次日清晨,衙门外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他们不敢上前,距离中心位隔了几丈远,而中间赫然跪着一个人,他被绳子捆住,用了迷药的缘故,此刻依旧昏迷。
“哗——”
一个蒙脸的黑衣人将一桶凉水全泼在他身上,他被冰得打了个颤,气恼万分地醒来,“谁?谁干的?”
人群中也有人认出他来,“这是县爷吗,是他吧?”
此话一出,人群忽然喧嚷起来,七嘴八舌地同身边人低声交谈着,胡乱猜测黑衣人的身份,又揣测县爷被绑在这里的用意。
“都让开!让开!”
衙门的人姗姗来迟,硬生生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他们下手不分轻重,稍有动作慢了些的人,便被他们用长柄敲打。
宋千昭冷眼看着他们的动作,用来泼醒县爷的水桶就在脚边,她脚下发力,将木桶猛踢向最前面那个人。众人只听见一声闷响,那名侍卫被木桶当胸砸中,痛嚎一声。
于是所有人安静下来,目光汇集到宋千昭身上。
“一群草包废物。”宋千昭不屑地冷哼,“大人就别指望他们能救你了。”
“妖人!放开赵大人还能饶你一命,否则只等受死吧!”
宋千昭扫过那些个叫嚣的侍卫,抬脚便将县爷踢倒在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如此对待,他早就怒火冲天了:“大胆贼人,我可是朝廷命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清楚得很,倒是大人,不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吗?”
“你!啊——”
宋千昭没等他把话说完,径直将他的手掌钉在地上,随后又像拎物什一样将他拎起来,掌心的血不断流出,他大声叫嚷,围观的人都变了脸色。
“我要杀了你!来人!来人!”
那些个侍卫面面相觑,显然没有了再上前的胆量,见状,宋千昭才满意些许,“赵鸿立,今年四十有六,你身为地方父母官,却收受贿赂,不办实事。”
宋千昭的声音刚好够在场的人听清楚,赵鸿立先前的不忿忽地变成了心虚,脸上的皱纹一深一浅地抽动着,不可置信地嗫嚅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堂前未得平息的冤魂。”
宋千昭在赵鸿立身侧立定,俯身将匕首一把抽出,又使得他连连痛喊,直至脖颈被刀刃抵上时才堪堪止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因为恐惧,赵鸿立的双眼不自觉瞪大,“放过我,大侠,求求你!要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真是,”宋千昭轻笑,紧接着吐出来的话语却好似魔鬼低吟,赵鸿立不由得在这声音中打了个寒颤,她说:“今日,你便将你这些年收过的银两,办过的冤案,一桩桩,一件件,交代清楚,如此简单大人应该办得到吧。”
“这......”
宋千昭毫不怀疑,若是赵鸿立没有被绑缚着,一定会跪在她身前求饶,可现在,他只能崩溃地瘫在地上蠕动,狼狈不堪。
“大人好像很难开口,”宋千昭看向那些侍卫,话却依旧是对着赵鸿立说的:“那不如让你手下的人打个样。”
宋千昭对他们命令道:“把你们衙门的人都带过来,落一个,赵大人就少一根手指,晚了慢了,就砍他一条腿。”
他们谨慎地没有动作,宋千昭当即在赵鸿立小腿上扎了一刀,他立刻大喊:“傻了吗你们,快去啊——”
于是侍卫们各奔着不同的方向迅速离去。
被带来的第一个人赫然是昨天被宋千昭威胁过的王启,他眼神浑浊,眼底下是一片乌青,夜里提心吊胆辗转反侧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王启跪爬向宋千昭,边哭边磕头,“砰砰”的声音接连响起,“大侠!求求您放了我!我把银子全部退回去!一共三百五十两银子!我全部还给他们!放过我吧!”
“三百五十两!”
“天哪......”
“简直可恶......”
三百五十两银对百姓来讲从来不是小数目,一时间议论纷纷,淬了刀子的目光一同射向王启,随后赶到的其他官员还没明白什么事情就率先出了一层冷汗。
当然也有不似王启之类,不惧宋千昭的,便叫骂道:“姓王的!你怎的如此没有胆量,竟会胡诌!”
那人见王启不回答,于是气焰更高,把矛头对向宋千昭:“你是哪里跑来的贼人,在这里为非作歹,还不束手就擒!”
在场的人都看的明白,他死不悔改而且嘴硬,宋千昭冷眼看去,心中鄙夷更甚。
离宋千昭最近的一名侍卫,只觉得手中一空,长枪就被揽入宋千昭手里,她长臂一伸,枪尖直直刺入那人心口处,其余同党皆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此人出手如此果断狠厉。
王启率先大哭,连连磕头:“大侠饶命!饶命啊!我真的知错了!”
“大侠饶命啊!”
若说方才还有几人不把宋千昭放在眼里,此刻则无一不服,哀叫不断。
宋千昭看向战战兢兢的赵鸿立,“赵大人,人齐了吗?”
“齐,齐了。”
“让你的人拿纸笔来。”
“听大侠的,快去!”
纸笔送到,宋千昭满意的点点头,“大人们来做个游戏,我来说说规则。”
“各写一封自白书,不写者,死;最后一名写完,死;当然,公平起见,最后一名有检举的权利,被揭发漏写的,死。”
“各位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再动笔,”宋千昭抬头望天,已是正午时分,“开始吧——”
众人拿着纸和笔犹疑不定,都不想做第一个动笔的人,宋千昭径直将刀尖对向一人,他立刻铺平了纸,“我写!我写!”
有人打了头阵,其他人再动笔便没了负担,只是下笔不免斟酌上几分。
一刻钟不到,其中一人弓着身子,将纸递给一旁的侍卫,由他交到宋千昭手里,刚看了不到两行,接二连三地都收了笔,将纸呈上。
宋千昭斜睨一眼收笔较早的赵鸿立,心底冷哼一声,她索性将第一封自白书也收起来,走到最后一个写完的人身前。
“按规矩,可就是你人头落地了。”宋千昭并未拿出匕首,只将收上来的自白书一一摆在他面前,“选一个吧,选一个人的,揭发他没写出来的罪行,你就不用死了。”
听闻这说辞,其余人脸色一白,目光凝向最后一名的手,祈祷千万不要选中自己的。
最后一名从中间选了一封,草草地扫了几眼,迫不及待地喊道:“他!他漏写了!”
“漏写了什么?”宋千昭问。
“冯毅!光是今年,你就收了张家的银两不下十次!五两银子你骗谁呢?”
被点到的冯毅立刻反骂:“姓于的!你平时与我为敌,我姑且不理,今日胡编乱造,你是要我命!”
冯毅“砰”地一声跪下,“大侠!大侠明鉴,我真是冤枉的!”
宋千昭却不理,笑道:“你说冤枉?没关系,赵大人可是断案的好手。赵大人,”她满是恶意地问道:“你说他们两个,该杀谁?”
赵鸿立先是不答,在宋千昭的步步紧逼下妥协:“......冯毅。”
冯毅脸色大变,语无伦次地哭诉:“大侠明鉴!他赵鸿立才是作恶多端,一开始都是他逼我的啊!”
赵鸿立狠狠皱起眉头,“冯毅!你不记我提拔之恩,反来害我,你要不要脸!”
冯毅只看着宋千昭一步步走进自己,急得团团转,“我,我可以揭发赵鸿立,他一定漏写了!”
“哦?”宋千昭如他所愿,将赵鸿立的自白书交给他,冯毅只看一眼,便向抓住救命稻草般笑起来,“赵鸿立,你写的这点,怕是不及你干过的万分之一吧!”
“冯毅!”赵鸿立大惊,“你敢——”
冯毅此刻还有何不敢,他反倒像个正义之士,义愤填膺地细数起赵鸿立的罪状,说一件,宋千昭面色便沉一分,围观百姓的骂声也越来越大。
“赵贼愧为父母官!”
“真该受死!”
一声声都打在赵鸿立脸上,冯毅确是他提拔的亲信,方才想先解决他,就是怕他说出这些事,可没想到正刺激了冯毅。
“你只爱权财,监牢里无辜的人数不胜数,赵鸿立,你收的银钱都是你到了地府的卖命钱,你死有余辜!”
冯毅的话掷地有声,赵鸿立盯着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宋千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当然不,赵大人可不能死得那么痛快。”
赵鸿立像是看见了索命的无常,摇着头后退,“不,不要......”
宋千昭掐着赵鸿立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往他嘴里倒了是不知道什么的液体。
“这是我师父的研制的毒,”
“它会让你体内肝脏腐败,皮肤溃烂,剧痛无比,不过只消挨过七日,之后,你的知觉会一点点消散,但你还活着,眼睁睁看着身体像尸体般烂掉,什么也做不了。”
“你作恶的那日起,结局就已经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