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时汾安排的高负荷计划下，宋千昭一连睡了很多个安稳的觉，做噩梦的精力都分不出来。宋千昭也没让魏时汾失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

    有一次交手后，魏时汾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过离你师父我差得还远呐。”

    这些时日，宋千昭也习惯了魏时汾的性格，“那只好请师父再指点了。”

    宋千昭估摸着时辰同魏时汾告别，赶到了姜家后面的一片土地，找到姜安乐藏起来的锄头，这会儿姜安乐应该在准备午饭，宋千昭便翻着地松土。

    宋千昭沉浸在自己的劳动中，全然没注意远处跑来的身影，来人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锄头，“小昭！我要生气了！”

    “魏神医给你布置的任务已经很重了，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你不许再来！”

    姜安乐体贴，只让宋千昭跟着魏时汾好好学，不允许她再费力做些别的，可宋千昭哪好意思白吃白住，宋千昭逃命时的包裹里尚有些银钱，可不管姜安乐还是姜姨，说什么也不肯收下，宋千昭只好做些活计来报答她们。

    “不让你浇菜，你就跑去砍柴，不让砍柴，你就跑来翻地！”姜安乐气鼓鼓。

    她这么一说，宋千昭干笑了声，忙伸手去拉姜安乐，“安乐，我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你跟姜姨实在帮我太多了。”

    “可你会很累，小昭，你有你想做的事，不要为这点小事折腾，我一个人顾得过来，我拿你当妹妹，照顾妹妹难道不是应该的嘛。再说了，你是未来的宋神医，我娘的老毛病以后就靠你啦。”

    宋千昭心头一热，姜安乐和姜姨如同家人般待她好，“当然。”

    可宋千昭还是想做些事，要说服姜安乐，她只好搬出魏时汾，“师父嫌我手上没力，说让我多锻炼，反正怎么着也是锻炼嘛，能帮上你更是一举两得，我有分寸的，安乐。”

    姜安乐半信半疑，“真的？”

    宋千昭立刻笃定地点点头。

    “那一定要注意身体啊，魏神医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我自己要求的。”

    姜安乐不再反驳，“好啦，先回去吃饭啦。”姜安乐走在前面，言语之间有些兴奋，“我娘说下午去集市上买布，回来给我们做些衣裳，听说今天集市可热闹了呢。”

    “你想去吗，安乐？”

    姜安乐摇摇头，神情落寞，“我小时候爱去人多的地方，我爹就陪我去，后来有一次集市，有户人家的马惊了，我爹为了保护我......”

    姜安乐每次想起都很后悔，她要是不去凑热闹就好了，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去集市了。

    宋千昭也有些感同身受，拍拍姜安乐的背安慰着她。姜安乐很快咧嘴一笑，“到家了，快吃饭去啦。”

    下午宋千昭照例去了魏时汾那里，有了宋千昭这个徒弟，魏时汾那个小厮反倒是最开心的人。

    “魏神医这些药材原先都是我一个人处理，可累死我了，现在有你帮我就轻松多了。”

    宋千昭刚整理完另一种药材，闻言笑了笑。

    两人一边整理一边闲聊着，从小厮口中，宋千昭了解到，魏时汾是八九年前来到姜家村的，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走，神神秘秘，但他一待这么些年，姜家村的人都习惯了他的存在。

    外面忽然有些喧闹，宋千昭一抬头，竟然看到了踉跄着跑过来的姜安乐，她脚步不稳，脸上带着泪，宋千昭心里忽然空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千昭立刻放下手中的药材，稳稳捞起姜安乐的身体，“安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娘，”姜安乐一开口便带着哭腔，“小昭，他们说我娘被人推了一把，不省人事了......”

    宋千昭努力从姜安乐断断续续的话中拼凑答案，“姜姨现在在哪，没事的，安乐。”

    “李阿婆的儿子告诉我的......”

    “娘现在还在那边的医馆里，他们给娘垫了钱，就回来告诉我......”

    李阿婆的儿子正好也赶了过来，将来龙去脉说给了宋千昭听，原来是姜姨在集市上挑布的时候，跟一个人起了争执，那人是某个人家的家仆，偏巧这个时候，他们家的少爷路过，那家仆更加仗势欺人，便动起手来。

    不论怎样，她们都要先去那边的医馆看看姜姨的情况，李阿婆的儿子听了之后，便主动将她们送了过去。

    医馆的大夫已经先查看过姜姨的情况，宋千昭和姜安乐两人问具体病情，那大夫只说先用针封住穴位，要等姜姨醒过来才能用药。

    “大夫，那我娘什么时候能醒？”

    老大夫摇摇头，“令慈高龄，身子大大小小的病症积攒着，老夫着实不敢肯定。”

    姜安乐瞬间神清怏怏，牵起姜姨的手坐在她身边，须臾便低下头。

    姜姨的情况不适合再赶路回姜家村，宋千昭便同老大夫问了客栈的位置，安置好其他事务。

    到了傍晚，姜安乐还是没有要吃东西的意向，宋千昭便端了食物来到她面前，“安乐，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姜安乐扯出个苍白的笑，“我在想，我们家是不是真的和集市天生相克。”

    宋千昭顺势在她身边落座，轻轻抚上她的手，“不关你们的事，做错事的是别人，该他们愧疚不安。”

    “你知道吗，小昭，”姜安乐将头搭在宋千昭肩上，“我爹出事后，我娘去报官，可不巧，纵马的人正是官爷的孩子，我娘就被他们赶了出来，天很冷，我娘就在外面跪着，也是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

    “像我娘这样被赶出来的人比比皆是，我那个时候就知道，对他们那些人来说，我们的命就像田边的野草，是没人管的。”

    宋千昭听着便皱起眉头，她第一次意识到，梁都城外的地方官，竟这样对待他们的百姓。也许梁都内的繁华安稳，不过是掩盖这些混乱的一场假象。

    可即便如此，宋千昭还是打定了主意，但是她要先问一问姜安乐的意见，“安乐，事情不能这么算了，我们再报一次官，你好好照顾姜姨，其他事交给我，你愿意吗？”

    姜安乐有些犹豫，“那些官爷肯定不会给你好气受的......”

    “没关系。”

    看到姜姨这件事的人不在少数，宋千昭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是此地的富贵人家，姓张。他们告诉宋千昭，那个张少爷先天智力有缺，他的家人骄纵得很，纷纷劝宋千昭少去招惹。

    宋千昭便报以一个微笑，不说什么，转头直奔衙门去了。本以为在姜安乐给自己讲过那些事情后，衙门的人再怎样都不足为奇，可这些人还是突破了她的心里预期。

    她没有被直接赶出来，只是被安排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等，于是苦等一整天，也没等来人，天赶黑，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才有一个人慢腾腾走来，“你该走了。”

    正是一开始她见过的那个人，宋千昭不动，“不是说会有人来听我的诉状吗？”

    那人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没人来吗，那我不知道，你该走了，快点，要落锁了。”

    一连三天，都是这般，终于在第三天夜里，那个人终于烦得不得了，“你找人办事有没有点诚意？”

    “什么意思？”

    那个人翻了个白眼，做了个通俗易懂的手势，“拿钱啊，不见钱就想见人？我这儿就算了，你赶紧去给王大人那送点钱就搞定了。”

    宋千昭只觉得荒唐，她按照对方说的地址来到一处宅子，门外有人看守，他说需要问过老爷的意思，宋千昭便在门外等，然而对方只说他家老爷歇下了，抱歉地让她离开。

    “多谢。”

    宋千昭没与他周旋，看了看四周的院墙，找了一处翻进去，主房灯火通明，哪有半点歇下的意思。

    屋内的王启由人伺候着换好衣裳，摸了摸桌上的茶还是温的，他端起茶，啜饮一口。

    “唰——”

    “别动。”

    王启目光下移了一寸，看清抵在他脖子上的刀刃时立刻绷紧了身体，茶盏“啪”得摔在地上，他声音颤抖，却能听出一贯的谄媚：“大侠，咱有话好好说。”

    怕出什么岔子，宋千昭进来时蒙了脸，此刻从王启背后走至身前，架在王启脖子上的匕首却一直没离开。

    “有人告诉我，报官需要银子开路......”

    “不不不，大侠，您不需要，你有什么事我立刻禀报县爷！”

    “闭嘴！”

    宋千昭又加了一分力，王启感受到疼痛，立刻闭上了嘴。

    “说说，你收多少，除了你，其他人收多少？”

    王启额头冒出细密的汗，他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似是在组织语言，宋千昭不耐烦，手上的力气愈发增大，“说！”

    “一两银！大侠，我只收一两银，我收的很少了！”

    王启几乎已经坐不稳，浑身打着颤，在宋千昭的逼问下把他们的默认的规矩交代了个干净：“他们收多少我真不知道，但绝对超不过县爷，县爷升堂收五两银！一两金稳赢！”

    像姜安乐和姜姨这样的人家，一年省吃俭用能省下来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只是升堂，就起码要熬上他们的六年。

    “多长时间了？”

    王启想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是这些规矩持续了多长时间，于是颤颤巍巍地回答：“七、七八年吧。”

    宋千昭知道这不是实话，她一时半会儿没有动作，简直可笑又荒唐，这些人收着朝廷的俸禄，却还要搜刮百姓的立身之财，更讽刺的是，他们作恶近乎十年时光，民告官何其困难，而这些官员的上一级，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王启在一旁抖成了筛子，他生怕下一秒这匕首就会划开他的脖颈，眼泪止不住地流。然而很意外，宋千昭收回了匕首，什么都没有做。

    “这些账都会算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