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周诃抬起头，望着这个突然加入不见月的人，“他还有什么用，让你留着他？”
对于周诃，宋千昭原本是有些想信任他的，但是自从刚见到自己，周诃就表现出了很深的敌意，这让人想不通。
宋千昭只把话说一半：“我撞见了他与连国人密谈，连国接下来还有动作，杀了他岂不是打草惊蛇。”
周诃勾了下唇，“说说你的想法。”
宋千昭如实答：“诱敌深入。”
意料之中，周诃眼底一片不屑，笑容满是嘲讽的意味，“纸上谈兵。”
瞧见宋千昭脸上的不服，周诃站起身，从后方拿出一张图，食指和中指分别点在两个位置，“青州的兵马，不及连国此次七分之一，何况地势，易守难攻。引连军过来，只会自讨苦吃。”
宋千昭无意识地磨了磨后牙，“那依将军看，怎么是好呢？”
周诃不语，仔细收起桌面上的地图，片刻后才看向宋千昭，“依我看，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好笑，宋千昭也真的笑出了声，“原来不是我碌碌无能，是将军与我有私仇。”
宋千昭能确定一件事，自己在加入不见月之前，与周诃从没有过交集，那些莫名其妙的敌意都有了原因——周诃，对自己加入这件事，意见颇深。
“我是真的很好奇，将军对我有什么成见，还望将军解答。”
一道劲风划过，周诃的剑停留在宋千昭眉心一指的距离，眉毛压得很低，“不是成见，你真的没本事。”
宋千昭一动不动，冷眼盯着周诃，而周诃哼出一道气便觉无聊地收回了剑，背对着宋千昭走向桌子的方向，方迈出两步，一把大刀忽然砸落在地，正是帐内悬挂着的，周诃最爱不释手那一把。
没给周诃反应的时间，宋千昭闪至大帐右侧，脚尖勾起长枪，枪身跃起落入手中，一转身便直指周诃攻去，枪头同样留了一指的距离，而侧面的倒钩，堪堪抵在他的颈侧。
宋千昭怀恋地望着长枪，一瞬后回神，没有感情地看向周诃，“我很久没碰过长枪了，将军这把倒是很趁手。”
周诃面色发青，目光始终停留在还钉在帐上的那枚飞刀，就是它割断绳子，让刀砸落。
“我能加入不见月，自然有我的本事。”宋千昭撤下长枪，冷声道：“周将军这般不能容人，真不是大将所为。再者，将军也该找门主说理，而不是朝我撒气。”
岂料周诃反驳道：“我也想知道，你跟门主什么关系，能让门主这么重视你。”
宋千昭不动声色，因周诃的话心里泛起了疑惑，“那不是周将军该操心的事情。”
“你！”周诃果然被激怒，可是却平复下去，没有说出多余的话来，宋千昭不免有些失望。
罢了，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来，宋千昭重新抬起头，起码现在来说，周诃相对可信，“既然将军与我之间并非难以调和，不如认真商讨一下，青州该怎么办。”
周诃定定地站立着，帐外有士兵唤了声“将军”，才恍然应了声“无事”，随后坐在桌台前，“最好不过了，那请姑娘也如实告知。”
“两日后连军会突袭，”瞥见周诃紧皱的眉，宋千昭才稍觉平衡，不止自己烦忧，“他们往食物中下药，都是为那日作准备。”
“什么？”周诃一惊，手臂不自觉抚上腹部，摇头，“不可能，我验过毒。”
“那是因为，我把药换了。”宋千昭平静道。
周诃的心落回肚子里，有些愤恨，“你该直接把那个细作杀了。”
“杀他一个只能让连军暂时安稳，我想要连军大败，”宋千昭想起周诃先前说过的兵力，不免叹息，“兵力的差距，的确是我考虑不周。”
可周诃却道：“也未必。”
闻言，宋千昭眼前一亮，“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周诃忽然流露出些自满来，“我们青州的兵马，没有废物。”那副地图再次被摊开，周诃这次的态度称得上和善，示意宋千昭看向他指出的位置，“这里，和这里。”
宋千昭对地形地势只是略知一二，而周诃指出的地方又实在算不上特殊，“还要将军解释一二。”
本以为周诃会十分轻蔑，结果是宋千昭自己多想了，周诃食指点了点，“这两处在东南呈环形，易聚风沙，若能将连人引到这里，趁连人视线受阻，再从后方包围。”
宋千昭赞同地点点头，稍待便领悟其中的意思，“将军想借叶连给连军报信？”
“对，”周诃站起来走了两步，竟有些势在必得的感觉，但他还是蹙着眉，“埋伏需要大量弓箭和投石车，只有两日，不仅要运来还需布置好......”
太仓促，宋千昭在心里补齐周诃的话，“我有个想法，想听一听将军的意见。”
“请讲。”
“下毒，我们也会，在箭身、箭头分别绑上、涂满，若是不够，还可以用布包些杂物，药粉掺杂其中，两辆投石车足矣。”
“可行，只是军中并无这种毒药。”
宋千昭一笑，“将军不用担心，我会搞定。”
周诃此时毫无芥蒂，大力拍着宋千昭的肩头，“好，好，是我自视甚高，门主选你，果然是有门主的道理。”
宋千昭唇角弧度更深，眼中却没什么情绪，她需要快点见一见这位神秘的门主。
......
周诃效率很高，宋千昭回来没多久，就听到两个士兵窃窃私语，正是关于埋伏的位置，周诃说：“要让连人知道我们有埋伏，他们自认毒药的事万无一失，必然也不把埋伏当一回事。”
宋千昭借着抬臂的动作打量叶连，叶连正专心致志地翻动手指，不知有没有将这些故意说给他的话听进去。
余光一晃，叶连的身形竟朝自己走来，宋千昭忙收回视线，当作不知情。
“宋姐，这个，给你。”叶连伸直手臂，手心躺着一个用草编成的蝴蝶，视线上划，叶连目光炯炯。
也许是因为算计叶连，宋千昭心下有些发虚，她浅笑，“蝴蝶？为什么给我？”
叶连有些不好意思，“你，对我好。”他又递出那只蝴蝶，“我的，哥哥，喜欢，连云花，蓝色，编出来，更好看。”
“你哥哥一定对你很好。”宋千昭接过，别过眼不看他，“蝴蝶也是你哥哥教给你的吗？”
叶连重重点头：“是的。”
叶连仿佛只是来送给她蝴蝶，送完便离开，而后齐韫靠近，眼中尽是关怀，“怎么了，你不太高兴。”
宋千昭另一只手轻抚过草蝴蝶，“觉得有点可惜。”
齐韫预料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叶连身上，“叶连，不能为我们所用吗？”
宋千昭不是没想过，“他的把柄在连国，既无法救出，也无法除掉。”有他的哥哥在，叶连永远只能为连国做事，而叶连混在褚国，任谁都不会把一个细作放归，没有换药这件事，死得就是褚国的兵将了。
齐韫眼睫垂落，“立场不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事实证明，叶连的确是可以一心二用，于是这天夜里，宋千昭再次尾随他同连国的人会面，并把突袭的时间定在了夜幕降落时。
“来得好！”主帐内，周诃装束齐备，脚边是宋千昭制作的装有毒药的布包，周诃推着宋千昭的肩，郑重地将她介绍给众人，“多亏这位宋姑娘，解我燃眉之急。”
众人纷纷看向宋千昭，宋千昭报以一笑，而后转身对着周诃道：“愿与将军同往。”
周诃惊讶但不意外，赞赏地笑了笑，命人给宋千昭拿了套软甲，“是旧的，宋姑娘别嫌弃。”
“多谢将军。”宋千昭拱手，另提了个要求，“我没有趁手的兵器，可否借将军长枪一用。”
“哈哈哈。”周诃爽朗大笑，取下长枪隔空抛过去，“我当是什么，送你了。”
宋千昭上前一步接过长枪，“谢将军美意，借用就够了，毕竟我也带不走。”
“报——”
“连军已按计划路线逼近，已至三里之外。”
周诃眼中的战意熊熊燃烧，“出发。”
“是！”
夜里本就难以看清，再加上风沙席卷，连军前行的路艰难重重，却仍旧认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宋千昭被周诃分在外层的士兵中，只是无意间侧身，却发现了一个本该由齐韫看管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是叶连。
他四处观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宋千昭跟身旁的士兵交代了一声，默默地离开原位。
“叶连。”宋千昭声音不大，刚好够引起叶连的注意。
叶连一喜，回过身，“宋……”
“噗呲——”
宋千昭闭上眼，须臾缓缓抽出带血的枪头，叶连的抽气声传来，她方才睁开眼。
叶连睁大双眼望着她，嘴唇闭上又张开，最后什么也没说。
“扑通——”
叶连的身体轰然倒地，宋千昭蹲下去合上了他的眼睛，决然地转身回到了原位。
“怎么了？”旁边的士兵问。
“没事。”